2015年,刘章在服装厂工作,每周洗澡一次,每周刮胡子一次。
凌晨五点半,刘章上了一个厕所,从高低铺的铁架床上翻身坐起。同宿舍的工友还在酣睡,此起彼伏的鼾声里,他摸索着穿上深蓝色的工服。
宿舍楼外的路灯在晨雾中晕开一圈圈淡黄色的光晕,早餐是两个馒头和一碗玉米粥。刘章匆匆扒拉完食物,快步走向车间。车间大门推开的瞬间,热浪裹挟着布料特有的化纤气味扑面而来,三百多台缝纫机同时运转的嗡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刘章负责的是生产线的锁边工序。他的工位在车间东南角,头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照得操作台上的粉色棉布泛着诡异的光。主管拿着排班表经过时,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今天这批订单急,晚上加两个小时班。”刘章点点头,手指已经开始熟练地穿针引线。
车间里没有窗,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明确的刻度。唯一能感知昼夜交替的,是墙上那台老式挂钟。上午十点,十点半,十一点……刘章的目光机械地在布料和时钟之间来回切换。汗水顺着额头滑进眼睛,他也顾不上擦拭,生怕耽误了手头的活计。
中午休息时间只有半小时。刘章和几个老乡挤在车间外的台阶上吃午饭。塑料饭盒里装着白菜炖粉条,偶尔能看见零星的肉片。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老家的收成,谁家孩子考上了重点中学,谁的妻子又怀了二胎。
下午的工作更加漫长。车间里的温度持续升高,电风扇吹出的风都是热烘烘的。刘章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工服紧紧贴在身上,又被布料磨得生疼。缝纫机的针头飞速起落,他的手指不知被扎了多少次,鲜血渗出来,在粉白的布料上晕开一个个小红点。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刘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同事正在用电磁炉煮面。“章子,吃点不?”同事热情地招呼。刘章摆摆手,从床底拖出塑料桶,接了半桶凉水,又往里面兑了些热水。
宿舍走廊尽头的有一间公共浴室,平常会有专人来打扫。莲蓬头的水流断断续续,刘章站在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下,任由温水冲刷着身上的汗渍和疲惫。洗发水是最便宜的袋装货,搓出的泡沫带着刺鼻的香味。他仔细地清洗着每一寸皮肤,仿佛这样就能洗去一天的辛劳。
洗完澡,刘章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用了三年的剃须刀。镜子有些模糊,他对着昏暗的灯光,小心翼翼地刮着下巴上的胡茬。剃须刀划过皮肤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宿舍格外清晰。
周末是难得的休息日,但刘章很少出门。他喜欢待在宿舍里,看看书,喝喝茶。有一次,他在报纸上看到一篇关于农民工子女教育的报道,看得心里发酸。晚上躺在床上,他望着天花板发呆,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女儿过上好日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车间里的缝纫机换了一批又一批,工友们也来了又走。只有刘章还坚守在那个小小的工位上,用双手编织着家人的未来。每当夜幕降临,他总会想起老家的那片麦田,想起女儿天真的笑脸,这些念想,支撑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疲惫的日夜。
2015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厂区的梧桐树叶子还没变黄,就被呼啸的北风卷得七零八落。
这一年,对于刘章来说,是平凡又特殊的一年。在那台永不停歇的缝纫机旁,在每周一次的洗澡、刮胡子的仪式里,他丈量着时间的长度,守护着心中的希望。那些看似重复的日子,其实都在悄然改变着他的人生,编织着一个普通人最朴实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