睐娘和青萍在前面走,吴老二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吴老二原名叫多尔隆,董额经常带在身边,为方便在江南行事,给了他一个汉人的名字“吴老二”。
“入了药店,我会借口去如厕,若吴老二要跟来,你就扔铜板,大家抢钱混乱,就可阻拦他几息时间,我从屋子后面入河,游到远处再上岸,他可能会来追我,你趁机离开,我们去城外土地庙会合。”睐娘用耳语说出自己的计划。
睐娘抬头看天,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雪,这还没入冬呢,怎么这么冷。
“没别的办法了吗?这太危险,你本就寒疾发作,还要入水,不要命了?小姐,或许他们不是坏人。那公子救了小姐两次。”青萍咬着唇不安地用耳语说。
青萍担心小姐身体,侥幸想把贵公子想象成好人。
“那公子定是鞑子,吴老二开闭口奴才,动不动下跪,不像咱汉人作派。鞑子哪里有好人。”睐娘用耳语说出自己猜测。
青萍差点惊叫出声,忙捂住自己的嘴,忍不住回头看,“吴老二”一笑,咧嘴露大白牙,目光里透着凶狠。多尔隆猜测公子看上这小娘子,现在讨好一下,说不定以后有好处。哪里知道两个小姑娘被他的笑吓得一哆嗦。
见她们一路叽叽咕咕,多尔隆也不放在心上。他随着王爷这一路杀来,凌虐多少汉女,偏公子爷这次要玩这猫抓老鼠的游戏,多尔隆心中不屑,可也不敢大意,见二人窃窃私语,戈巴咖巴捏了捏手指,嘴角露出一丝狞笑,那瘸腿的姑娘也好看,小家碧玉模样,公子一高兴说不定就赏赐给他了。
两个小丫头片子还想在他面前捣鬼。若是她们敢,他定然要让她们吃点苦头。公子爷要的丫头,敲晕带回去,另一个瘸腿的,哼哼,玩腻了丢给军营兄弟们玩玩,定然叫她生不如死。
青萍感到后脊背发凉,好像黑暗中猛兽对着她张开血盆大口准备择人而噬。她情不自禁又哆嗦了一下,睐娘轻拍她的手轻声道:“别怕,我还杀过两个鞑子呢。”
多尔隆是练武之人,耳力极好,听见这话,心里冷笑,吹牛不怕闪了舌头,这小身板,他一个人能打她十个,看她样子,杀鸡都怕吧,还杀人?
青萍拉住睐娘的手,手指尖微微颤抖。
青萍用敬佩的目光看向小姐,心下稍安。为了小姐,拼了这条命又如何?!于是和小姐挨得更近些,这片刻的相聚或许马上就天人永隔,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她握住睐娘的手更紧些,睐娘回握她以示鼓励。
睐娘在吴江镇四处躲避街役的时候,早就发现这条街商铺后面是一条小河,通往城外。
走在青石板上,路上衣裳褴褛的难民,许多乞丐坐于路边,目光呆滞,见了人便蜂拥上来乞讨。多尔隆身上本就带着战场上的肃杀之气,如利刃一般的狠厉目光扫向他们,低吼一声:“滚!”
乞丐们马上吓得畏缩地退后,再不敢上前,继续目光空洞地坐在街边的地上。
睐娘双手握拳,眼含热泪,该死的鞑子,若她是个男子定然拿起武器保家卫国。只可惜她被
一直养在深闺,只会读书、作画、刺绣,想到被烧毁的家和平时对她悉心照顾的嬷嬷。嬷嬷婢女们大都死于大火或鞑子刀下,睐娘心中仇恨如熊熊大火,不可遏止。
鞑子四处烧杀抢掠,像他们这样无奈背井离乡逃散的汉人不计其数,得病的人数自然也不少。小小的药铺人满为患,逃难的人占了许多。睐娘抚胸,欲咳,青萍正愁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白须大夫坐在桌子后,看病的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其中一个一身补丁的妇人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孩子奄奄一息,却在不停地咳嗽。身如铁塔的“吴老二”将排队的人推搡出去,一时此起彼伏的骂声响起。
妇人一脸焦虑,跪着哭求:“我孩子快死了,求求你,让我孩子先看看吧。”
“吴老二”一脚将人踹出去,睐娘青萍来不及惊呼,二人就被“吴老二”拎小鸡崽一样拖至郎中面前。
郎中怒目而视这个破坏秩序的人。“吴老二”将腰上刀拔出,雪亮的刀还未砍出,郎中便吓得瑟瑟发抖,忙抖着手给面前的人看病。
“差爷来了!”不一会两个衙役大摇大摆进来,“闹事者在何处?”人群中有大胆者指“吴老二”。
“差爷,就是他!一进来就乱推人,还将人踢伤。”药铺老板赶紧出来招呼,又将瑟缩在墙角哭泣的妇人指给他们看。
“大胆刁民,胆敢在此闹事,跟我去衙门一趟。”两个衙役拿着锁链就要上来拿人。药铺里的人纷纷拍手称快,这下好了,这蛮子就要去衙门吃牢饭了。真是大快人心!
“吴老二”见了衙役并不怕,反而迎上去。“啪”“啪”“吴老二”直接给了两衙役两巴掌。“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爷是谁?”“吴老二”拿出块腰牌给两个街役看,两人看了腰牌脸色大变,立刻跪下道:“属下不知上官驾到,请上官降罪。”多尔隆原来是多铎的亲兵,后来王爷将他赏赐给了董额,自然有身份证明。
睐娘趁众人注意力都在两个街役身上,悄悄蹲下,沿着墙边快速往房后窜去,郎中虽然看见不知如果不提醒“吴老二”,会不会惹恼这煞星。
青萍见小姐消失之前向她挥手,知道叫她快跑。青萍低头弯腰想往店外挤。“吴老二”眼角余光看见青萍的动作,猛然发现本该坐在郎中面前睐娘已不见踪影,大惊失色,他将刀架在郎中脖子,“你面前的人去哪了?”
郎中颤抖着手指了指后面屋子,这怕这疯子将刀直接砍下来。“吴老二”转头对两个街役说:“去把刚刚往外跑的瘸腿丫头抓回来,抓不回来,你们就死到临头了。”说完冲进后面屋子。
屋内铺着一张床,几个药架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一块蓝色布帘作门连着另一个房间。
“吴老二”目光逡巡一会,见屋内无人,赶紧掀掉布帘,这里屋是一书房,一桌一椅一竹书架,桌上文房四宝摆放得整整齐齐,屋内依然无人,屋子有一木门。他往窗外探头出去,只看到一条碧绿小河在窗户下潺潺流过。
水里没人,他快步出来,抓住郎中拖向门口。郎中吓得面无人色,开口求饶道:“饶命好汉,我一介郎中,和你无冤无仇,你抓我干嘛。”
药店老板赶忙过来苦苦哀求,被他一脚踢倒。
“你再说一次刚才坐在你面前的人去哪了?”多尔隆鼻孔喷着怒气。
“去后面屋里了。”郎中无奈再次重复。
“后面屋里没人!”多尔隆将郎中扔在地上。郎中痛呼出声。
“她逃跑,你为何不报?”多尔隆怒道,又将雪亮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我还没来得及报。”郎中委屈巴巴地说,身子抖得如筛糠。
“我听见‘咚’的落水声,应该是从后面屋子跑了。”又有一胆大病人大胆推测,大家都希望这煞星赶紧离开。
“吴老二”气得哇哇乱叫。这点小事都没办好,是丢了王爷的脸,要是公子说他没用,要将他退回王爷身边,他也是活到头了。王爷不养无用的亲兵,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入了王爷的眼,这次真是悔死了,都怪他太大意。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再生气也是无用,最后他挠挠头,本想砍了那郎中,但怕公子怪他办事不力,还惹事,便收回刀,大踏步去报公子,多找人手沿河去抓睐娘。
这镇子不大,应该不难抓住一个病殃殃的小姑娘。他边走边想。窸窸窣窣的雪花在空中飞舞,天气突然就冷了,那小姑娘跳水了,肯定不好受,想到这点,他终于吐出一口胸中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