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怀瑾这声母亲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
过了很久,喻夫人率先打破沉默,招呼喻初程,“既然如此你就赶紧拿着吧。”
她心中感慨万千,或许在所有人当中她是最能理解张娩心情的那个。
横亘在张娩心头的那块巨石微微松动,她抿了抿唇,垂眸用眼睫掩盖泛红的眼眶。
“等你治好病,你就可以重新拿起画笔过你想过的人生了。”喻夫人拉着张娩往桌边走,半开着玩笑回忆起她第一次跟她的父亲去张家见到张娩的情形,“知道之前为什么没怎么跟你说过话吗?因为你那个时候浑身都是艺术气息,我都不敢接近。”
喻先生闻言,也跟在后面附和道:“到时候办画展,咱们家可要第一个挂上张大画家的画作。”
张娩眉心悄然展开,她对着喻夫人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好看得就像绽放的茉莉花。
新年伊始,带着亘古不变的喜悦与新的气息。
随着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四周热闹的烟花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将黑夜照亮成白昼。
喻初程靠在段怀瑾身上吃着零食,虽然周围很吵闹,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不绝于耳,但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安心了。
他知道以后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的新年,也知道段怀瑾的生命不会再终结于二十九岁的那个雨夜。
喻初程忍不住伸出手指,还没碰到段怀瑾的胸膛就被捉住了。
“怎么了?”段怀瑾轻声问,“困了?”
喻初程点点头,是有点,但他忽然想起一个差点被遗忘的问题,“对了,你不是说等一切结束后要跟我坦白的吗?”
其实喻初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之前有把系统揪出来问过,当初他拿一万积分兑换自己回到过去,有没有可能段怀瑾也被带了回来。
系统支支吾吾了好久,最终告诉喻初程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不完全排除。
段怀瑾沉了沉肩,让喻初程能更好地靠着他,“我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我疯了,但我不会骗你。”
喻初程呼吸微滞,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脏还是好似被人狠狠攥了一下。
“我其实死过一次了。”
喻初程好像在听故事,只不过段怀瑾给他讲的这个故事没有他。
他好像只是这个故事的旁观者,偶尔会在段怀瑾的视线里出现。
“那你还记得你出车祸那天的事吗?”喻初程问。
段怀瑾沉思几秒,“记得,我参加完一个画展准备回去,路上跟一辆货车相撞。”
喻初程心跳漏了一拍,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
段怀瑾好像不记得那天他也在车上了。
段怀瑾捏了捏喻初程的耳朵,“你不觉得我疯了?”
“不觉得啊,我说的话你全相信,你说的我也一样。”喻初程偏头笑了一下。
但他表面淡定,实际内心已经在疯狂呼叫系统了。
系统略显烦躁,“大过年的,你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你当初不是巴不得要跟我解绑要我消失吗,总是把我吵醒干嘛?”
喻初程:“为什么段怀瑾记忆里没有我啊,他重生后记得上辈子所有事,唯独最后一幕把我忘了是什么情况?”
系统没好气地说:“当初你决定用一万积分回到过去时我就告诫过你,我也是第一次尝试时间回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喻初程:“我知道可能会发生记忆错乱,但这跟段怀瑾的情况是两码事吧,他其他记忆好好的,就最后一天的记忆不对。”
就好像刻意把他忘记一样。
喻初程的脑海里响起滋滋的电流声,不知过了多久,系统灵光一闪,“我明白了,这种应该叫选择性失忆,人会强行删除一些痛苦的回忆,他们的潜意识会一次次给自己洗脑,假装没发生过这种事,大概就像壁虎断尾求生。”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自心底升起,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所以,段怀瑾的记忆里最后没有我,是因为他……”喻初程喉咙艰涩地滚了滚,“他不希望那天遇到我,不希望我在他的车上?”
系统:“是的,他可能是觉得自己树敌太多拖累你了,他不希望你死,所以潜意识把你忘了,在他的印象中,最后坐在车上的只有他跟司机。”
段怀瑾垂下目光,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他不知道喻初程和系统之间的对话,他的耳畔全是喻初程对他的信任,眼里是喻初程勾起弧度还没来得及落下的嘴角。
段怀瑾察觉到喻初程眼眶有点红,眼里也朦朦胧胧像覆了层水汽,还以为是喻初程困了。
他轻轻吻了吻喻初程的眼皮,胸腔震了震,发自内心地,“好喜欢你,喻初程。”
跟喻初程讲述上一世的经历,恍然间,那些为数不多的,碰见喻初程的瞬间再次清晰起来。
他从没见过像喻初程这样的人。
一个极度缺爱的人,遇到了一个在爱里长大的人,后者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宛如令人甘之如饴的毒药。
他就像个躲在暗处的偷窥者,看似不经意,实则一次比一次靠近,甚至想要趁其不备,干点小偷小摸的勾当,偷点注意力过来,但这想法最终没来得及实施。
就连现在段怀瑾回想起当时的自己,都觉得也多亏是喻初程心大,才没有发现有个这么阴暗的人在盯着他。
不过幸好,即使他没有重生,也不会影响到喻初程什么,喻初程应该会在朋友和家人的陪伴下快乐地度过一生,这样其实也不错。
段怀瑾正想着,抬头睁眼却发现喻初程紧紧抿着唇,眼里的水光在打转。
段怀瑾愕然,“怎么哭了?”
他刚才难道有话说错了?
喻初程手背胡乱蹭了下眼睛,“没有,我刚才打了个哈欠。”
这一听就是临时瞎编的谎话,段怀瑾没有拆穿。
喻初程忽然翻身跨坐在段怀瑾身上,他盯着段怀瑾的眼睛,“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怎么哭了?”
“不对,上一句。”
段怀瑾顿了顿,“好喜欢你,喻——”
话音未落,喻初程就拉着段怀瑾的衣领贴上了段怀瑾的唇瓣,把下面的话都堵住了。
喻初程闭着眼睛,喉结轻轻滚动,笨拙地学着平时段怀瑾对他的样子亲段怀瑾。
半晌,喻初程分开了一点,他眼眶是红的,耳朵是红的,脸也是红的,“我也好喜欢你。”
即使你的潜意识把我删除了,但在危机关头,你的潜意识还是驱动你做出了和当时一模一样的决定。
那个相撞的碰碰车,就是我曾经存在过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