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路纹路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周觉下意识抬手遮在眉骨前，掌心的金属片突然烫得惊人，像要融化进血肉里。
等再睁眼时，耳膜先被某种空洞的嗡鸣填满——是书籍积压太久的陈木味，混着纸张霉变的气息，冲进鼻腔。
“这是……”林棠的声音发颤。
周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高耸的书架像黑色的巨柱直插穹顶，每一层都密密麻麻排着书脊，却全是单调的灰白色，像被抽干了色彩的老照片。
他喉结动了动——这是“静音图书馆”的延伸区，他在第三次副本时曾误入过主厅，但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纵深。
沈铎的军靴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他背抵着最近的书架，枪口（注：元界副本中允许携带符合场景的冷兵器\/简易武器，沈铎的战术匕首此时别在腰间）虚虚指着上方：“天花板在渗水。”周觉抬头，果然有暗褐色的液体顺着书架缝隙滴落，在地面积成细小的水洼，倒映出他们扭曲的脸。
“看这里。”林棠突然扯他衣袖。
她指尖点着最近的书脊，灰白色封皮上有道极浅的刻痕，像用刀尖划出来的——是周觉在“沉默交易”副本里见过的字符，那些藏在老玩家账簿里的神秘符号。
他的呼吸陡然一滞，十年魔术训练养成的肌肉记忆让他迅速摸向口袋，金属片还在，而原本装纸条的夹层里，不知何时又多出张泛黄的纸页——是从镜面回廊带出来的那张，边缘还留着被光门撕扯过的毛边。
“可能和ZJ - A001有关。”他低声说，指腹轻轻抚过纸页上的折痕。
这是他在光门关闭前故意让风卷进去的纸条，当时金属片出现时他就有预感——系统在回应他的试探。
林棠的指尖在发抖，却还是帮他扶住书脊：“需要我做什么？”沈铎已经转身背对着他们，肩膀绷成直线：“我守着，有动静就喊。”
周觉深吸一口气，将纸条按在书封中央。
纸张刚接触到书皮就像被吸进去似的，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书页开始自动翻动，速度越来越快，带起的风掀起林棠的发梢。
周觉盯着翻飞的纸页，心跳声在耳中轰鸣——直到某一页“啪”地停住，墨迹未干的字迹刺痛他的眼睛：“ZJ - A001实验日志·第72次记录”。
“早期测试体代号ZJ - A001，具备跨副本记忆保留能力……”林棠凑过去念出声，声音越来越轻，“但系统兼容性检测显示，该测试体意识会对数据层产生……侵蚀？”周觉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千面张说过的话——老魔术师总说魔术的最高境界是让观众相信“不可能”，可此刻他面前的“可能”更荒诞：原来自己不是被随机选中的倒霉蛋，而是某个被标记的“测试体”。
“你们不该知道这些。”
冷硬的女声像冰锥扎进后颈。
周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莫言的白大褂摩擦声带着特有的沙沙响，混着她金丝眼镜滑下鼻梁时的轻响。
他迅速拽着林棠后退半步，余光瞥见沈铎已经抄起战术匕首，刀刃在灰白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莫言的左眼又泛起那种冷光，这次更盛，连眼白都泛起幽蓝。
她抬手一挥，那页实验日志突然腾起幽绿的火焰，书页卷曲着变黑，焦灰簌簌落在周觉脚边。
林棠惊呼一声要扑过去，被他死死拉住：“别看她眼睛！”他想起莫言的能力——潜意识读取者，会放大恐惧，可这次他要反用她的能力。
十年魔术训练里，千面张曾逼他在观众鼓掌时用余光记住每个人的瞳孔收缩频率，在扑克牌被洗乱前用0.3秒记住所有花色。
此刻他闭了闭眼，让实验日志的字迹在视网膜上重映：“ZJ - A001……跨副本记忆……侵蚀……”然后他抬起手，用拇指依次点过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节——这是“误导”的手势，在魔术里代表“转移焦点”。
林棠的睫毛颤了颤，她突然开口：“早期测试体ZJ - A001，具备跨副本记忆保留能力！”声音不大，却像块投入深潭的石头。
沈铎立刻接话：“系统兼容性检测显示，该测试体意识会对数据层产生侵蚀！”周觉跟着念出最后一句：“建议终止实验，清除记忆残留。”三人的声音叠在一起，像根无形的绳子，将那段文字牢牢拴在现实里。
莫言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指尖开始冒电火花：“你们……”
“她不是敌人，她是系统的一部分。”
新的声音从书架深处传来，像被蒙了层毛玻璃。
周觉循声望去，只见最里侧的书架突然剧烈震动，几大排书“哗啦啦”砸在地上，扬起的灰尘里，一个穿墨绿西装的男人缓步走出——是洛渊，那个总在舞台后台摆弄聚光灯的“舞台监督”。
他的领结歪着，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她只是在执行程序，就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觉掌心的金属片，“就像你在执行某种更古老的程序。”
图书馆的地面开始龟裂，沈铎拽着林棠跳到一边，周觉却站在原地，盯着洛渊身后——书架倒塌的地方露出条向下的通道，石壁上爬满发光的电路纹路，和他掌心的金属片如出一辙。
洛渊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必须亲自去看。”
通道尽头有扇半透明的门，门里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影子，而是周觉自己。
影像的嘴唇动了动：“如果你走进去，就再也无法回头。”他听见林棠在身后喊“周觉”，沈铎的战术匕首撞在石壁上的脆响，可这些声音都像隔着层水。
他想起第一次被吸入元界时，镜面装置里那个冲他笑的自己；想起千面张说“敲碎镜子的人”时，茶盏里晃动的倒影。
“我早就回不去了。”他说，伸手按在门上。
门里的倒影突然笑了，和他的动作分毫不差。
某种强大的吸力裹住他的腰，周觉在失重的瞬间听见林棠的尖叫被拉成尾音，看见洛渊在通道口摘下领结，露出颈后和金属片一样的纹路。
然后黑暗涌上来，有温热的液体滑过他的太阳穴——是血？
还是系统的数据流？
等意识重新聚拢时，他闻到了铁锈味的油漆，和檀木燃烧的香气。
“欢迎回到……”
模糊的话音被舞台幕布的摩擦声切断。
周觉睁开眼，看见水晶吊灯在头顶摇晃，红色天鹅绒幕布后传来若有若无的掌声——这里是……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