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的机械嗡鸣像根细针,扎在周觉后颈。
他捏着镜面硬币的指节泛白,硬币边缘的棱线在掌心压出红痕——这是老魔术师教他的“疼痛锚点”,用生理刺激保持思维清醒。
“赫尔墨斯说‘准备好下一阶段’。”白芷的声音还带着余震后的颤音,她垂着的手无意识揪住衣角,指腹蹭过布料的褶皱,像在确认自己还站在实处。
苏晴立刻上前半步,掌心虚虚覆在她后背,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衫传过去:“别怕,我们在。”心理学研究生的呼吸比平时快了两拍,发梢沾着的汗珠子在暖黄灯光下闪着微光。
韩真已经蹲在墙角的应急电源旁。
前情报分析师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数据线一头插着手机,另一头连进消防栓旁的弱电箱——那是他半小时前用硬币撬开的。
“系统日志在刷新。”他的声音突然发紧,屏幕蓝光映得他眼窝发青,“新增模块……进化评估,分个体适应度和群体协同指数。”
周觉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上回在“记忆剧场”副本,系统用童年阴影制造内耗;在“时间囚笼”里,又用倒计时压迫人暴露本性。
原来那些不是随机筛选,是在测量什么?
“它不只是要我们活下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碎冰碰着玻璃杯,“它要我们变得更像它——用混乱当燃料,用分裂当齿轮。”
沈舟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
机械工程师弯腰去捡时,喉结动了动:“所以刚才的情绪共振……反而成了它的评估数据?”他的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消防玻璃的碎渣,说话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扳手握把的凹痕——那是他组装第一台精密仪器时留下的纪念。
“所以我们要误导它。”周觉的拇指在硬币上画了个圈,老魔术师教的“反转术”在脑海里转成线团,“假意分裂。”他抬头扫过众人,林浅的钢笔尖还别在耳后,发尾沾着刚才画阵列时的粉笔灰;秦牧已经掏出游戏手柄,拇指在方向键上轻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需要一组人假装被黑化影响,深入系统监控薄弱区。”
林浅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历史系研究生慌忙去捡,指节碰着冰凉的金属:“假装……黑化?”她想起上回副本里,队友阿杰就是被黑化因子侵蚀,最后用碎玻璃抵住自己咽喉时的眼神——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我去。”沈舟的声音像扳手敲在钢板上,他扯下工装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机械组的维修通道我熟,能引开监控。”
秦牧的游戏手柄突然发出“叮”的提示音,他低头扫了眼屏幕,嘴角扯出个带刺的笑:“数据洪流里藏点假情绪值?这活我接了。”他的食指关节有常年按手柄磨出的茧,此刻正一下下敲着桌面,和通风管的嗡鸣合上了节奏。
周觉摸出三枚镜面硬币,在掌心颠了颠:“每两小时用硬币反光对一次摩斯码,沈舟在管道里敲三下短音当确认。”他把硬币分别塞进三人手心,林浅接过时,硬币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记住,你们的愤怒要‘太刻意’——系统能识别真实情绪,但识别不了‘表演的愤怒’。”
废墟的风卷着混凝土碎渣灌进领口。
林浅踩着断砖往前挪,鞋底陷进半凝固的水泥里,像踩进某种粘稠的记忆。
沈舟举着战术手电,光斑扫过锈迹斑斑的控制面板时,他突然顿住:“看这里。”
金属面板上的划痕里嵌着灰,最深处却泛着新铜色——像是刚被刻上去不久。
林浅用钢笔尖挑开灰尘,一行小字渐渐显形:“唯有认知重构,方可抵达真实。”
白芷的指尖突然抖了一下。
她上前半步,指甲轻轻划过“认知重构”四个字,像在触摸某个刻进骨血的符号:“赫尔墨斯的实验笔记……”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小时候在精神病院,听见医生们讨论过这个。他说要找‘纯粹意志’,说人类的情绪是杂质。”她的瞳孔微微散大,周觉立刻握住她手腕——这是她预知能力启动前的征兆。
“情绪波动峰值27%。”苏晴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系统监测仪显示……它们在靠近。”
周觉扯了扯领口。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林浅在废墟里走动的脚步声重合,和沈舟调试硬币的咔嗒声重合。
“开始。”他对着耳麦轻声说。
“你早该被黑化侵蚀!”林浅的尖叫像把刀,划破废墟的寂静。
她的钢笔尖指着沈舟,指节因为用力发白,“上回在镜面迷宫,要不是你坚持走左边——”
“够了!”沈舟的扳手砸在断墙上,混凝土块簌簌掉落,“你以为我想?要不是你非要复原那幅破画——”
秦牧突然笑出声,带着股疯劲:“你们俩吵什么?反正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他的游戏手柄砸在地上,塑料碎裂声混着通风管的嗡鸣,在废墟里荡起回音。
周觉盯着战术手表的红点。
系统监测仪的指针正在疯狂摆动,从“稳定”区间一路冲向“高危”。
他摸出最后一枚硬币,对着阳光转出银弧——这是和“伪黑化小组”约定的信号。
“滴——”耳麦里传来沈舟的摩斯码,三短一长,是“已就位”。
周觉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老魔术师第一次带他街头表演,说:“观众以为他们在看魔术,其实他们在看自己的期待。”现在,系统就是那个观众,而他们要让它“看见”最想看见的分裂。
“黑化强化剂投放倒计时,十、九——”苏晴的声音突然变调。
周觉重重按下硬币。
七枚镜面硬币同时爆发出白光。
苏晴记忆里母亲的酒酿香、林浅复原古画的惊喜、沈舟组装仪器的颤抖……所有情绪像被拧成一股绳,裹着硬币的银光直冲天际。
系统监测仪的指针“咔”地断裂,通风管的嗡鸣戛然而止。
整座城市开始震动。
裂纹从地面蔓延开来,像块被打碎的镜子。
当最后一丝白光消散时,半空中悬浮着一道传送门,金属边框上刻着烫金大字:“欢迎来到‘执律者试炼场’。”
周觉仰头望着传送门。
风掀起他的衣角,硬币还握在掌心,体温把金属焐得发烫。
他听见耳麦里传来林浅的轻笑,沈舟的扳手敲击声,秦牧的游戏手柄重启提示音——这些声音叠在一起,像首跑调却热烈的歌。
“这次,”他对着风说,声音轻得像句誓言,“我们不再是猎物,而是……审判者。”
传送门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比之前更沉,更稳。
周觉握紧硬币,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
林浅正帮白芷拍掉肩头的灰,苏晴在给韩真包扎刚才争执时划破的手指,沈舟和秦牧蹲在地上研究传送门的金属纹路——他们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像幅没完成的画,却已经有了温度。
通风管里又有了响动。
这一次,不是机械的嗡鸣,是风声,带着远处的花香,裹着某种崭新的、跃跃欲试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