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于避难所巨大穹顶之下的梵文法阵,其流淌的液态金光已收敛至近乎静止,如同凝固的星河。那涤荡灵魂的宏大佛音早已消散,只余下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宁静。数以千计身着纯白袈裟的侍从,如同镶嵌在法阵节点上的玉雕,捻动佛珠的动作也已停止,乳白色的佛珠静静悬浮在合十的掌心上方,散发着温润却拒人千里的光晕。他们低垂着眼睑,清澈的眼眸倒映着下方蝼蚁般渺小、混乱的蓝星众生,没有好奇,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绝对差距的、近乎神性的漠然。
死寂笼罩着临时指挥点,也笼罩着最高联席会议的全息投影。罗德将军脸上的质疑和愤怒被一种面对绝对未知的、混合着屈辱与骇然的僵硬取代。叶卡捷琳娜博士的智能眼镜镜片一片空白,她死死盯着那片悬浮的法阵和侍从,仿佛要将这超越理解的存在刻入灵魂。徐麟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如渊,紧抿的唇线显示出他正在飞速权衡。
就在这时,法阵核心那缓缓旋转的暗金色漩涡,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睑,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嗡……
一声低沉的、如同宇宙琴弦被拨动的嗡鸣响起,并不宏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直抵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那暗金漩涡中浮现,如同从凝固的光河中升起。
是赛拉菲·烬。
她依旧穿着那件式样简洁的纯白长裙,质地如同凝固的月光,裙摆无风自动,流淌着柔和却冰冷的光晕。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覆盖着若有若无的骨甲纹理,如同最精美的冰裂纹瓷器。三十六对羽毛骨翼从她脊椎处优雅地延伸而出,此刻并非战斗时的狰狞刀锋形态,而是收敛成艺术品般的装饰,每一片骨翼的尖端,都凝固着一滴微缩的、散发着寂灭余晖的星辰泪滴,如同永恒的哀悼印记。漆黑的、如同无星夜空的长发随意披散,发梢几缕奇异的“焦痕”状发丝,仿佛时间本身在那里被灼穿、凝固。
她赤着双足,如同最完美的玉石雕琢而成,足尖虚虚点在空中,一步步走下。脚下并非实体阶梯,而是随着她的步伐,空间自动凝结、延展出由纯粹星光构成的、流淌着液态金辉的阶梯。每一步落下,足尖与星光阶梯接触之处,便荡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蕴含着空间法则韵味的涟漪。她动作优雅而缓慢,带着一种超越凡尘的韵律感,仿佛行走本身便是宇宙法则的具现。
赛拉菲·烬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俯瞰尘埃。她并未看向最高联席会议的任何一人,也未看向下方避难所中那些屏息仰望、充满敬畏与茫然的芸芸众生。那双深不见底、如同无星夜空般的眼眸,只是极其短暂地、如同掠过一粒微尘般,扫过了光束中心、指尖星尘尚未完全消散的沈清昀。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确认某个坐标般的漠然。
她最终停在距离全息投影光束不远处的虚空,悬浮在那里。纯白的裙裾与流淌星光的阶梯交相辉映,三十六对凝固着星泪的骨翼在她身后构成一片寂灭而神圣的背景。空气仿佛被冻结,连避难所深处孩童压抑的咳嗽声都消失了。
赛拉菲·烬缓缓抬起一只手臂。那手臂线条完美,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覆盖着细微的骨甲纹理。她的指尖并非指向任何人,而是对着虚空,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沾染裙裾的尘埃般,轻轻一点。
嗡!
一道纯粹由凝练星光构成的、流淌着玄奥符文的金色请柬,凭空出现在徐麟、罗德将军和叶卡捷琳娜博士面前的全息投影光束中!请柬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能量和信息流构成,其上的符文并非蓝星已知的任何文字,却直接烙印进三人的意识,传达出冰冷而清晰的含义:
【梵天帝国,战庭右翼执刑官,赛拉菲·烬。】
【奉空殿下意志。】
【蓝星代表。】
【登临‘净琉璃’号。】
【时限:三刻。】
【逾时,视为放弃。】
【坐标已锚定。】
信息简洁、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解释的必要。邀请?不,这更像是一道来自更高维度的传唤令。
信息消散的瞬间,一道由纯粹星光铺就的、宽阔而凝实的阶梯,从赛拉菲·烬的足下无声延伸而出,穿透了避难所厚重的合金穹顶,无视了物理阻隔,一直延伸到环形会议室全息投影的中心区域!阶梯流淌着液态金辉,散发出神圣而冰冷的气息,其尽头,正是那悬浮于穹顶的巨大梵文法阵核心的暗金漩涡——通往“净琉璃”号的门户。
赛拉菲·烬做完这一切,便不再言语。她微微垂下眼帘,仿佛进入了某种静默的冥想。三十六对羽毛骨翼在她身后散发着寂灭的微光,纯白的裙裾在无形的能量场中微微拂动。她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宇宙法则的化身,等待着蓝星的选择。那份等待的姿态,并非出于耐心,而是源于对时间流逝本身、对低等文明决策效率的绝对漠视。
死寂。
比之前更沉重的死寂。
罗德将军的脸色由骇然转为铁青,额角青筋跳动。被如此居高临下、如同召唤仆从般的“邀请”,是对他军人尊严的极致践踏!他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赛拉菲·烬那漠然的侧影,拳头在桌下捏得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何愤怒的咆哮,在对方那超越理解的存在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叶卡捷琳娜博士冰蓝色的眼眸中,却爆发出近乎狂热的求知光芒!她死死盯着赛拉菲·烬身上流淌的骨甲纹理、那凝固着星泪的骨翼、以及脚下那由纯粹空间能量构成的阶梯,智能眼镜镜片上疯狂刷新着无法解析的数据流。高等文明!活生生的高等文明造物!这诱惑超越了恐惧!她几乎要立刻踏上那星光阶梯!
徐麟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飞速扫过那冰冷的“邀请函”信息,又看向悬浮于虚空的赛拉菲·烬,最后落在下方光束中心、脸色苍白的沈清昀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沉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裴指挥官,沈清昀同志必须作为代表之一。他是唯一的‘锚点’,是连接那位‘空殿下’意志的关键。另外两人选……由联席会议紧急磋商决定。时间……不多了。”
裴成泽重重点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沈清昀。沈清昀指尖那缕维持着微弱连接的金色星尘轻轻摇曳,碎星般的眼眸迎上裴成泽的目光,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知道,这趟“净琉璃”号之行,他无可回避。
赛拉菲·烬对下方所有的骚动、权衡、恐惧与狂热置若罔闻。她只是静静地悬浮着,如同冰封的雕塑,等待着三刻时限的流逝。那份源自高等文明的、对低等生命进程的绝对漠然,比任何威压都更令人窒息。
段泽勋在角落里,看着那高高在上、如同神只般冰冷的白裙身影,又看了看那散发着诱人又致命气息的星光阶梯,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只有身边秦玥能听到的咕哝:“他奶奶的……这排场……也忒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