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海天交界线上,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
豪华游轮“维纳斯号”劈开墨蓝的海浪,甲板上却是一片衣香鬓影的假象。
四大财团的掌舵人端着香槟言笑晏晏,杯壁凝结的水珠无声滑落,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顾景淮的指尖在西装袖口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腕表屏幕幽蓝的光微微亮起,一行小字悄然浮现:“次声波频率检测中…风险等级:高”。
苏晚晴挽着他的手臂,月白色礼服长裙的腰带上,那枚嵌着红宝石的蔷薇怀表贴着皮肤,隐隐发烫。
她目光扫过流光溢彩的香槟塔,成百上千的水晶杯在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塔尖的液体正随着某种无声的节奏,漾开一圈圈极细微的涟漪。
“香槟塔,”她贴近顾景淮耳畔,声音轻得像叹息,“完美的共鸣腔。”
话音未落,一阵难以言喻的嗡鸣突然钻进耳道深处。
那并非耳朵能捕捉的声音,而是一种从骨髓里震颤起来的低频咆哮。
顾景淮猛地攥紧酒杯,指节瞬间发白,视野边缘开始模糊晃动。
旁边正高谈阔论航运生意的亨特先生话音戛然而止,脸色骤然灰败,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踉跄着扶住栏杆。
恐慌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在衣冠楚楚的人群里无声蔓延开来。
“侍应生!”顾景淮厉声喝道,强忍着颅骨内翻江倒海的剧痛,目光如鹰隼般锁住一个正端着托盘、步伐异常沉稳穿过混乱人群的身影。
那人闻声转头,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耳廓后,一点猩红的刺青在鬓角发丝下若隐若现——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电光石火间,苏晚晴动了。她发间那枚看似装饰的珍珠耳钉骤然爆发出肉眼难辨的幽蓝电弧。滋啦一声轻响,空气中弥漫开微弱的焦糊气味。
那座巨大的香槟塔内部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嗡鸣声瞬间扭曲、拔高,随即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玻璃碎裂脆响!
塔身轰然垮塌,晶莹的碎片和金色的酒液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泼洒在昂贵的地毯和惊叫的宾客身上。
致命的次声波攻击被强行中断。
混乱中,顾景淮已如猎豹般扑向那个耳后有玫瑰刺青的侍应生。
侍应生眼中厉色一闪,托盘底部寒光乍现,一柄薄如柳叶的短刃直刺顾景淮心口!
顾景淮侧身闪避,西装前襟被划开一道口子,冰冷的刀锋几乎贴着皮肤擦过。他顺势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狠狠一扭,骨骼错位的咔嚓声被淹没在宾客的尖叫里。
侍应生闷哼一声,被顾景淮死死按在湿滑的甲板上,脸贴着冰冷的碎玻璃。
“谁派你来的?”顾景淮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海风般的寒意。
侍应生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玫瑰小姐…向您问好…”他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顾景淮暗叫不好,立刻捏开他的下颌,却已晚了。一丝黑血从侍应生嘴角溢出,瞳孔迅速涣散,生命如同燃尽的烛火般熄灭。
剧毒胶囊!顾景淮的心沉了下去。
林薇薇的名字像毒蛇的信子,无声地舔舐着他的神经。
“景淮!”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快步走来,高跟鞋踩在混合着酒液和碎玻璃的地毯上,发出粘腻的声响。
她俯身,指尖快速在侍应生僵硬的颈侧摸索,最终停在他制服领口内侧一个微小的凸起处。
用力一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发射器被拽了出来,边缘还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次声波源。”她将它捏在掌心,冰冷的金属触感直透心底。
“不止一个。”顾景淮目光扫过混乱的甲板,更多伪装成侍应生、乐手的身影在阴影中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罗斯柴尔德财团主席——那位以手腕强硬着称的银发老人老约翰逊,缓缓从西服内袋掏出一枚古朴的银质袖扣。
他面无表情地按下袖扣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凸点,袖扣顶端无声弹开,露出里面一滴淡蓝色的液体。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滴液体滴入自己面前的酒杯残液,一饮而尽。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
顾景淮和苏晚晴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老约翰逊提前知道!
他不仅知道袭击,甚至准备了特制的解毒剂!
这哪里是什么密会?
分明是有人精心布下的血腥棋局,而他们所有人,都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呜——!凄厉的汽笛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陡然撕裂了混乱的夜空。
一道刺破黑暗的巨大光束猛地从海面远处射来,如同怪兽冰冷的独眼,牢牢锁定“维纳斯号”!一艘庞大如移动堡垒的黑色货轮,撕开翻滚的浓雾,正以决绝的姿态,朝着灯火辉煌的游轮拦腰撞来!
船体侧面,一个用猩红油漆潦草涂画的巨大玫瑰图案,在探照灯下狰狞毕现。
“规避!全速规避!”船长的嘶吼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绝望的破音。
甲板上幸存的保镖和反应过来的宾客们发出惊恐的哭喊,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般乱窜。
海风呼啸着灌入被破坏的宴会厅,卷起窗帘,也带来一股极其幽微、却足以让顾景淮和苏晚晴血液冻结的气息——晚香玉清冷馥郁的芬芳,丝丝缕缕,缠绕在腥咸的海风之中。
顾景淮猛地将苏晚晴拉向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艘巨轮投射过来的冰冷光束和未知的冲击。
他背对着那越来越近的死亡阴影,目光却如燃烧的寒冰,死死盯着混乱深处,仿佛要穿透这虚假的宴会、汹涌的大海,揪出那个藏匿在暗处的、散发着晚香玉气息的幽灵。
“晚晴,”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凿刻,“抓稳了。真正的猎杀…开始了。”
巨大的阴影,带着钢铁摩擦海水的死亡咆哮,朝着“维纳斯号”脆弱而华丽的侧舷,轰然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