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带的碑铭
碎星带的辐射比探测器显示的更烈，淡紫色的宇宙射线像无数细针，扎在战机的能量护盾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燃盯着舷窗外漂浮的金属碎片，那些碎片大多带着灼烧的焦黑，最大的一块足有半个星球的残骸那么大，表面布满了扭曲的能量纹路——和平衡之环核心的纹路几乎一致，只是颜色不同。平衡之环的纹路流淌着金色螺旋能量，而这些残骸上的纹路里，凝固的是像干涸血液般的暗红色。
“就是这里。”燃的指尖划过控制台上跳动的坐标，十年前故乡消失前的最后一段星轨数据，与碎星带边缘这片废墟的波动频率完全吻合。他关掉自动驾驶，手动操控战机穿过一片密集的碎石带，引擎的轰鸣在驾驶舱里震出低频的回响，像是某种压抑的叹息。
战机的起落架在接触到星球残骸表面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这里的重力场极不稳定，脚下的金属地面时而坚硬如铁，时而像漂浮的浮萍，每走一步都要对抗来自不同方向的拉扯力。燃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他的能量核心在胸腔里微微发烫，这是接近同源能量时才会有的反应——十年了，自从故乡那颗以锻造能量核心闻名的星球在“能量枯竭”中消失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共鸣。
探测器在前方五十米处发出了急促的蜂鸣。燃握紧腰间的能量匕首，缓步走过去，拨开覆盖在地面上的金属碎屑。一块青灰色的石碑渐渐显露出来，它只露出了上半部分，另一半陷在扭曲的钢筋水泥里，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但依然能看清上面刻着的符号——那不是平衡之环通用的能量符文，而是更古老、更简洁的螺旋图案，像是初生的星系正在缓缓旋转。
“这是……原始符号。”燃的呼吸顿了顿。他在平衡之环的古籍馆里见过类似的记载，据说这是宇宙诞生之初，能量自然形成的纹路，比议会制定的能量规则早了亿万年。他蹲下身，用指腹拂过石碑上的刻痕，那些符号边缘竟还残留着微弱的能量波动，像是沉睡的心脏在缓慢跳动。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燃低头，发现刚才捡起的那块嵌着暗红色晶体的碎片不知何时划破了皮肤，晶体正贴着他的掌心，贪婪地吸收着他渗出的能量。他想抬手扔掉，却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晶体中传来，与此同时，胸腔里的能量核心开始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嗡——”
暗红色晶体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红光，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掌心。燃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能量顺着手臂涌入体内，与他的能量核心撞在一起。他下意识地将按在晶体上的手掌贴向石碑，就在皮肤接触到青灰色石面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碎石的漂浮停滞了，宇宙射线的流动凝固了，连驾驶舱里传来的警报声都戛然而止。石碑表面的原始符号开始发光，金色的光芒顺着刻痕游走，像注入了血液的血管，迅速蔓延至整个碑身。那些符号在光芒中扭曲、重组，渐渐化作无数个闪烁的光点，每个光点都在空气中勾勒出一个古老的星名——那是用宇宙通用语拼写的文明代号，有些已经在星轨网络中消失了千年，有些则从未被记录过。
燃的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个光点。那个星名由七个音节组成，每个音节的尾音都带着细微的上扬，那是故乡独有的发音习惯，是他小时候跟着长老们念诵星歌时，无数次重复过的旋律。十年了，他以为这个名字早已随着星球的“消亡”被宇宙彻底遗忘，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在碎星带的废墟深处，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
“不是被淘汰……”燃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抬手触摸那个光点，指尖穿过光芒，却在石碑表面感受到了清晰的刻痕——原来这些星名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本就刻在石碑上，只是被能量封印了起来。“是被记录。”
胸腔里的能量核心突然炸开一阵强光，无数画面碎片像决堤的洪水，冲进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千年前的碎星带。那时这里还不是废墟，而是由三百六十七颗星球组成的星团，每个星球上都漂浮着水晶般的城市，螺旋能量像彩虹一样在星团间流动。碎星带的居民有着透明的躯体，能与能量直接对话，他们的长老站在一颗巨大的能量树前，仰望着天空中出现的裂缝——那是宇宙风暴的前兆，暗紫色的风暴正在撕裂空间，所过之处，恒星熄灭，行星崩解。
“必须铸造初环。”长老的声音在星空中回荡，透明的躯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用我们的能量，织成一张网，挡住风暴。”
画面切换，无数艘飞船从碎星带的各个星球升起，船上载满了闪烁着金光的能量核心——那是碎星带居民自愿贡献的生命本源。他们没有哭泣，也没有犹豫，只是在飞船起飞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园。燃甚至能看清一个年轻的透明人，在飞船的舷窗上刻下自己星球的名字，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熟睡的孩子。
“我们的能量会变成星轨的一部分。”年轻的透明人对着同伴笑，“以后路过的飞船，就能顺着星轨找到这里，知道我们曾存在过。”
更多的画面涌来：能量核心在星团中心爆炸，形成巨大的金色光环，也就是后来的“初环”；宇宙风暴撞在光环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初环的光芒渐渐黯淡，但风暴确实被挡住了，碎星带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能量空洞，也就是现在的碎星带……最后，画面定格在一群穿着议会制服的人，他们站在初环的残骸前，手里拿着能量探测器，脸上带着冷漠的算计。
“能量纯度很高，可以改造。”为首的人说，“让它成为平衡之环的核心，所有文明都必须依赖它的能量——这样才不会再有‘过度发展’的麻烦。”
“那些牺牲的文明……”旁边有人问。
“他们的名字？”为首的人嗤笑一声，用能量射线划过记录星名的石碑，“留着没用，只会让人想起不该记的事。”
光芒散去，燃的掌心还贴在石碑上，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灰色的石面上，瞬间被吸收。他终于明白，长老们说的“自然淘汰”是谎言，议会宣称的“平衡”是掠夺。碎星带的文明不是被虚空波动吞噬的，他们是自愿燃烧自己，为宇宙挡住了灭顶之灾；他的故乡也不是“能量枯竭”，而是因为拒绝将核心能量交给议会改造，被强行剥离了星轨，他们的能量被封印在平衡之环里，成了维持那个虚假平衡的“燃料”。
“他们是牺牲，不是残骸。”燃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了十年的哽咽，却异常坚定。他低头看向掌心，那块暗红色的晶体已经融入他的皮肤，化作一个螺旋状的印记，与石碑上的原始符号遥相呼应。胸腔里的能量核心在剧烈跳动，像是在回应着石碑下那些被遗忘的灵魂。
他想起晶体生物说的话：“虚空波动是归乡的信号。”原来那不是毁灭的预兆，而是被封印的能量在呼唤同伴，是这些牺牲的文明在试图告诉后来者真相。议会害怕真相被揭开，所以篡改了初环的机制，将能量监狱伪装成平衡的象征，甚至用“清理”的名义，抹去所有可能记得真相的文明。
“不会再被遗忘了。”燃站起身，抬手按住胸口的能量核心，感受着里面涌动的力量——那不仅是他自己的能量，还有来自石碑的共鸣，来自故乡的呼唤，来自所有被记录在碑上的文明的意志。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闪烁的星名，每个名字都像是一颗等待被唤醒的星星。
他要做的，不是复仇。
他要让这些名字重新被宇宙记住，让这些牺牲的能量找到真正的归宿。就像千年前碎星带的居民说的那样，能量会变成星轨的一部分，指引后来者找到回家的路。
燃转身走向战机，掌心的螺旋印记在宇宙射线中发出柔和的红光。他知道，晓和流一定在等他的消息，平衡之环的裂痕已经出现，而他在碎星带找到的，不仅是故乡的真相，更是打破谎言、让能量重获自由的钥匙。
战机重新升空，引擎的轰鸣不再压抑，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冲破碎星带的辐射层，朝着平衡之环的方向飞去。身后，青灰色的石碑依旧半埋在废墟中，但那些刻在碑上的星名，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亮起了微光，像是无数双眼睛，正凝望着即将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