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舱的蓝光在林峰眼底晃出细碎光斑。
他盯着全息屏上跳动的曲线，手指在操作台上无意识地敲了三下——这是他和艾丽娅约定的“数据确认”暗号。
“基因融合度98.7%。”艾丽娅的声音带着硅基生命特有的清冽，触须却轻轻扫过他后颈，泄露了藏在冷静下的温度，“苜蓿的叶绿体里嵌入了离星硅晶矿的光导分子，在辐射值超过地球标准三倍的环境里，光合效率还能保持70%。”
林峰的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天文局将撞击时间提前至47天时，他在实验室熬了整宿，盯着培养皿里蔫黄的苜蓿根须想：如果连最基础的植物都撑不过太空辐射，所谓的生态舱不过是金属棺材。
此刻全息屏上的绿色曲线却像一把烧红的铁，烫得他眼眶发酸。
“去看看样本。”他抓起防护手套，指尖却在触碰舱门时顿住——艾丽娅的手掌已经覆上来。
她的硅基皮肤比人类略凉，掌心的纹路是离星特有的星轨图案，此刻正随着心跳泛起淡金色的涟漪。
培养舱内，十二株苜蓿在淡紫色光雾中舒展叶片。
最顶端那株的茎秆泛着银蓝光泽，根须穿透琼脂胶时带出细小的晶簇——那是硅基基因与碳基细胞融合产生的副产品，在黑暗中像撒了把碎星子。
“成功了。”艾丽娅的触须轻轻拂过叶片，离星语的尾音不自觉地扬起来，“这些小家伙能在 -80c到150c的环境里存活，分解辐射尘埃的效率是地球同类的五倍……”她突然停住，侧头看向监控屏——王丽的脸正从左下角弹出来，眉峰拧成锋利的锐角。
“林教授，艾丽娅博士。”情报分析师的声音比平时快了半拍，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急雨般的声响，“地下管网的热成像显示，有十七个移动热源正从东南方向逼近，距离实验室围墙还有800米。特征匹配‘纯净地球’极端组织——他们带着电磁干扰器，还有……”她顿了顿，放大的热成像里，几个红点的轮廓突然变得尖锐，“带了炸药。”
林峰的后颈瞬间绷直。
三个月前在市政厅演讲时，他见过那个举着“碳基至上”标语的男人，对方眼里的疯狂像淬了毒的刀。
此刻他盯着监控屏上蠕动的红点，突然想起艾丽娅说过的话：“极端分子恐惧的不是硅基生命，是他们无法掌控的变化。”
“通知李将军。”艾丽娅的硅基皮肤迅速从暖金转为冷白，这是离星人进入战斗状态的标志，“我去加固主舱门的硅晶涂层——他们的炸药对常规金属有效，但硅基合金的熔点是地球钢材的三倍。”她转身时触须扫落了桌上的实验记录，却没弯腰去捡，“林峰，带样本去地下保险库，那里的辐射屏蔽层能撑过两次爆炸。”
“不行。”林峰抓住她的手腕，触感像握着块被月光浸过的水晶，“你留在实验室，我去调应急电源。王丽，把热源轨迹同步给特警队。”他的手机在此时震动，李将军的卫星电话直接打了进来，背景音里是此起彼伏的指令声。
“林教授，刘强的人已经在地下管网入口布防。”李将军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但极端分子用了矿用钻头，可能从排水渠突破。你和艾丽娅立刻转移核心样本，其他设备能搬的搬，搬不动的……”他的语气沉下来，“必要时启动自毁程序。”
实验室外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
刘强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响：“三组注意！东南侧排水渠有动静！一组跟我下去，二组守住地面入口——别让他们接近实验楼！”
林峰看着艾丽娅冲向主舱门的背影。
她的硅基皮肤在应急灯下泛着幽蓝，指尖按在舱门控制板上时，整个门板都泛起流动的光纹，那是离星人特有的分子重组技术。
培养舱里的苜蓿突然集体震颤，银蓝叶片上渗出细小的液滴——这是植物对危险的应激反应，气味像碾碎的苦杏仁。
“样本箱在第三抽屉。”王丽从情报室冲出来，怀里抱着个黑色密码箱，发梢沾着从服务器机房带出来的焦糊味，“我调了实验室的备用电源，最多撑半小时。”她把箱子塞进林峰怀里时，指尖在他手背掐了一下，“里面有你要的所有数据备份，比样本更重要。”
警报声在这时撕裂空气。
红色警示灯在天花板上旋转，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林峰听见楼下传来闷响，像有重型卡车撞上了围墙。
艾丽娅突然转身，触须剧烈颤动：“他们用了聚能炸药！主舱门的硅晶涂层能扛住第一波，但第二波……”
“转移样本！”林峰吼了一声，抱着密码箱冲向楼梯间。
路过实验室窗口时，他瞥见树林里晃动的黑影——有人举着改装过的霰弹枪，枪口闪着幽绿的光，那是能击穿防弹玻璃的穿甲弹。
“趴下！”艾丽娅的硅基身体突然挡在他面前。
子弹击中她后背的瞬间，迸发的火花像炸开的星子。
她的皮肤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却仍在向前推，直到把林峰推进楼梯间。
“快走。”她的声音变得沙哑，离星语的尾音开始破碎，“硅基生命的痛觉神经不发达……”
楼梯间的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林峰听见艾丽娅启动了舱门的二次防御系统，机械齿轮的转动声混着外面的枪声，像某种即将断裂的节奏。
他摸到楼梯扶手时，掌心全是冷汗，密码箱的金属棱角硌得生疼——里面装着的不是简单的植物样本，是两个文明在末日前夕最珍贵的希望。
“林教授！”小杰从地下保险库跑上来，额角渗着血，“保险库的门卡住了！刘强队长说让我们去负二层，那里有备用通道……”他的话被一声更剧烈的爆炸截断。
整栋楼都在摇晃，天花板的墙皮簌簌落下，砸在林峰后颈上，凉得像冰碴。
当一切暂时平静时，林峰听见楼下传来刘强的吼声：“都给我退！这里有c4残留，别靠近！”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混着压抑的呻吟。
他终于把密码箱塞进保险库的瞬间，手机屏幕亮起——艾丽娅发来的信息，只有一行离星文：“硅晶涂层撑过了三次爆炸，他们撤退了。”
实验室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
林峰扶着保险库的门慢慢坐下，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密码箱在脚边投下小小的阴影，里面的样本还在呼吸，透过金属外壳传来微弱的震动，像婴儿的心跳。
楼上传来脚步声。
艾丽娅出现在楼梯口时，后背的硅基皮肤已经修复了大半，只留几道淡灰色的纹路，像被风吹散的云。
她手里捧着那株最顶端的苜蓿，叶片上还沾着细碎的玻璃渣。
“他们炸了东侧的备用发电机。”她在他身边蹲下，触须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这是离星人的安慰方式，“李将军说增援半小时后到。刘强的人抓住了三个俘虏，其他……”她的声音低下去，“其他没能活着离开。”
林峰伸手接住苜蓿叶片上的液滴。
那液体在指尖凝成淡紫色的晶体，像离星的月光。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艾丽娅说的话：“最珍贵的，是一起面对末日的人。”此刻实验室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混合着急救车的嗡鸣，而培养舱里的苜蓿仍在生长，银蓝根须正穿透炸毁的仪器残骸，在废墟里织出一片星图。
“设备损失报告。”王丽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她的白大褂沾满灰尘，手里攥着平板，“主融合仪的冷却系统报废了，基因测序仪的光学模块裂了三条缝……”
林峰抬头看向艾丽娅。
她的硅基皮肤又泛起了温柔的月光白，眼睛里映着实验室废墟里的微光，像藏着整个星系的希望。
“修。”他说，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就算用最原始的方法，也要在47天内，让这些小家伙跟着我们，去新的家园。”
而在更远的地方，那颗致命的小行星仍在逼近，星光落在实验室残破的玻璃上，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成了两株正在生长的苜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