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裹着晚风钻进走廊时，林峰的皮鞋跟在瓷砖上敲出细碎的响。
艾丽娅的触须扫过他手背，带着硅基生命特有的微凉，像片落在掌心里的星尘。
\"智能助手说湿度异常。\"林峰摸出手机又看了眼提醒，实验室的门禁卡被体温焐得发烫，\"可能是培养舱的冷凝系统又闹脾气——上回离星的硅基材料和地球电路接触不良，钱敏熬了半宿才修好。\"
艾丽娅的复眼里流转着淡紫色的光：\"或许该试试用晶藻纤维做密封层？\"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腕间的硅晶挂坠，\"就像今晚的'星焰'，晶藻叶和辣椒不是对抗，是包裹。\"
实验室的红灯在转角处亮起时，钱敏抱着一摞数据板迎了出来。
她的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没系，发梢沾着咖啡渍——显然是从宿舍跑过来的。\"林博士！
赵教授半小时前就到了，说要看看新一批苜蓿的基因图谱。\"她递过数据板，指腹还带着被打印纸硌出的红痕，\"他在培养舱那边，说硅基材料的导热系数得再调0.3个单位。\"
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裹着植物特有的清涩涌来。
赵教授背着手站在培养舱前，老花镜滑到鼻尖，正用镊子拨弄一株银蓝色的苜蓿。
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半支没吃完的芝麻糖，糖纸边缘沾着实验室特有的淡蓝色硅粉。\"小林，\"他头也不回，\"你们的离星苜蓿又闹脾气了——根须把传感器缠住了，活像地球的菟丝子。\"
林峰凑近观察舱内的全息投影。
原本该均匀分布的硅基纤维在苜蓿根须周围拧成了乱麻，绿色的碳基细胞群像被风暴卷散的云，在硅晶网络边缘若即若离。\"是排斥反应。\"他的喉结动了动，\"上回融合的是动物基因，植物的细胞壁结构更复杂......\"
\"像今晚的宫保鸡丁和晶藻叶。\"艾丽娅突然开口。
她的触须轻轻扫过操作屏，调出离星植物的基因图谱，\"离星人吃晶藻叶时，从不会试图改变它的清凉，而是用辣椒的热去包裹。
或许我们不该强迫碳基细胞'适应'硅基网络，而是让硅基纤维'包裹'碳基结构？\"
赵教授的镊子\"当\"地落在操作台上。
他猛地转身，老花镜滑到鼻梁，眼底亮得像淬了星火：\"小艾说得对！
我之前总想着让地球植物'进化'出硅基特性，却忘了离星材料本身就有柔韧性——\"他抓起数据板唰唰翻页，\"上周我测过晶藻纤维的拉伸强度，能承受200c的温差！
如果用硅基纤维做'骨架'，把碳基细胞固定在网格里......\"
钱敏的笔在记录本上飞转，发梢的咖啡渍随着动作轻颤：\"需要调整基因编辑的剪切位点，把离星的硅结合蛋白基因插入叶绿体附近......\"她突然顿住，指尖压在数据板上的某串数字，\"等等，上回失败的那组实验，硅基纤维正是在叶绿体区域断裂的——\"
\"因为我们当时用的是动物的线粒体启动子！\"林峰的手指重重敲在操作台上，震得培养舱的指示灯都晃了晃。
他抓起艾丽娅的手按在全息投影上，两人的体温在玻璃表面晕开两团白雾，\"植物的叶绿体需要光反应，离星的硅结合蛋白需要......需要'共生'，不是取代！\"
艾丽娅的复眼骤然亮起银蓝色的光。
她另一只手调出离星植物的代谢图谱，指尖在两种基因链交汇处划出一道金线：\"离星的硅基植物通过晶藻纤维收集宇宙射线，地球植物通过叶绿体收集阳光——如果让硅基纤维在叶绿体周围形成'聚能环'，既能增强光合作用，又能吸收辐射......\"
赵教授突然抓住钱敏的肩膀：\"小敏，把第17组地球苜蓿的基因备份调出来！
还有离星晶藻的第3号样本——\"他的声音发颤，像年轻时在田间发现新变种的老教授，\"小林，去拿基因编辑枪，要低温型的！\"
实验室的时间开始以秒为单位狂奔。
钱敏的键盘声像急雨，赵教授举着基因图谱在操作台前来回踱步，艾丽娅的触须随着数据变化有节奏地起伏，而林峰的手心沁着薄汗，握着基因编辑枪的手指却稳得像精密仪器。
当最后一个剪切位点被修正时，培养舱的警报声突然转为轻柔的蜂鸣——
淡紫色的光照亮舱内。
原本杂乱的银蓝根须正沿着半透明的硅基纤维生长，每根根须表面都裹着层淡绿色的薄膜，像被星光包裹的翡翠。
叶片边缘泛着离星植物特有的晶蓝，叶肉却呈现地球植物的鲜嫩翠绿，在灯光下透出细密的叶脉，像两双手交叠着捧住的希望。
\"成功了。\"钱敏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的记录本滑落在地，却没人去捡——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培养舱里。
赵教授的老花镜不知何时掉回胸口，他的手按在舱体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这株苜蓿......能在80c的高温下存活至少三天，辐射值1000微西弗时，细胞活性还能保持70%以上......\"
艾丽娅的触须轻轻扫过舱体，硅晶特有的清冽气息在空气中漫开：\"离星的沙漠里，晶藻需要十年才能长出这样的根须。\"她转头看向林峰，复眼里的光斑比任何时候都亮，\"但它现在有了地球植物的生长速度——三天就能成熟，五天就能开花。\"
林峰的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兜里的硅晶挂坠，挂坠贴着心口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那里面封存的基因样本，此刻正以更鲜活的形态在培养舱里生长。\"该汇报了。\"他掏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李将军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背景音里传来联合政府指挥中心的嘈杂：\"李将军，小行星轨道修正方案需要您确认......第三批撤离飞船的物资清单......\"
\"林博士？\"李将军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却藏不住紧绷的尾音。
\"我们成功了。\"林峰盯着培养舱里的植物，\"新型植物能在极端环境存活，提供氧气和可食用部分。\"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能听见李将军抽了口气，接着是纸张翻动的脆响：\"需要什么资源？
人员？
设备？\"
\"暂时不需要。\"林峰看向艾丽娅，她正和赵教授凑在数据板前，触须因为兴奋微微卷曲，\"但需要更多实验数据——我们打算明天开始模拟小行星撞击后的地表环境，测试植物的耐受性。\"
\"很好。\"李将军的声音里有了笑意，\"我让阿明调一组环境模拟设备给你们。
另外......\"他的语气突然放轻，\"安娜说你们今晚的直播，观众数破了记录。
现在地球人不仅需要希望，更需要相信希望的理由。\"
挂了电话，林峰才发现后颈全是冷汗。
他转身时，正撞见钱敏蹲在地上捡记录本，发梢的咖啡渍在灯光下泛着暖黄。\"林博士，\"她把本子拍得平平整整，\"赵教授让我把实验数据传给阿明教授——他说阿明总说基因编辑不安全，这回得让他看看铁证。\"
林峰的动作顿了顿。
阿明的脸在记忆里浮现：总是抱着数据板，镜片后的眼睛像精密仪器，上次讨论基因编辑时，他用铅笔在\"风险评估\"栏画了三个感叹号。\"传吧。\"他说，\"但让赵教授再检查一遍，确保数据无懈可击。\"
深夜的实验室只剩培养舱的微光。
艾丽娅靠在操作台前，触须轻轻扫过林峰的手背：\"你在担心阿明？\"
\"他的谨慎是对的。\"林峰望着舱内的植物，叶片正随着通风系统的气流轻轻摇晃，\"我们需要更多验证——比如把植物放在真空舱里，或者用强辐射持续照射......\"
\"明天就做。\"艾丽娅的复眼里流转着温柔的光，\"但现在......\"她指尖点在培养舱的观察窗上，一株嫩芽正从叶片基部钻出来，\"看，它在长新的分支。\"
林峰凑近。
嫩芽的尖端泛着奇异的粉，是地球苜蓿从未有过的颜色，也不是离星植物的蓝。\"像......像星焰。\"他轻声说。
艾丽娅笑了，触须卷住他的小指：\"离星有句新谚语了——共享基因的人，共享未来。\"
实验室的智能助手突然发出提示音：\"检测到阿明教授登录实验室监控系统，正在调取今日实验数据。\"
林峰和艾丽娅对视一眼。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培养舱上投下银白的影。
那株植物的嫩芽仍在生长，每一片新叶都在月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光——像极了两个星球，正在彼此的光芒里，长出从未有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