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杯,祁同伟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林远的回归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但在那之前,他还有自己的路要走,还有眼前的困境要面对。
气氛从刚才的兴奋中慢慢沉淀下来。
“你呢?”祁同伟看向赵瑞龙,“在外面怎么样?还顺利吗?”
赵瑞龙拍拍胸脯:“跟着大哥,能不顺利吗?那真是……吃香的喝辣的,以前想都不敢想!”
他得意地瞥了一眼程度,后者赶紧附和着点头,脸上堆满了笑容。
祁同伟笑笑,没有深究。
他知道赵瑞龙的性格,喜欢夸大其词,但跟着林远,想必也不会太差。
他端起杯子,给自己又倒了半杯啤酒,晃了晃,看着里面翻腾的气泡,像是看着自己这几年起伏的人生。
“我这边嘛……”祁同伟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前段时间,写了篇文章。”
“文章写得还行,被上面的人看到了。”祁同伟继续说,语气里听不出是喜是悲,“然后,组织上觉得我的情况,确实需要重新考虑一下。”
“就来到这里了。”祁同伟语气很平静。
“缉毒大队。”祁同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短暂地压下了心头的燥热,却无法驱散那种沉甸甸的压力。
缉毒警察是什么概念?那是行走在刀尖上的人,每天都要面对穷凶极恶的毒贩,随时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靠回椅背,抬头看着夜空,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调令下来得很快,正科级。”他补充道,“从司法所司法助理员,直接到缉毒大队当了正科级干部。听起来,好像是进步了。”
“这……这哪是进步啊!”赵瑞龙急了,“这是把您往火坑里推啊!二哥,您写文章不是为了这个啊!”
祁同伟没有接赵瑞龙的话,只是继续说:“岩台这地方,毒贩非常厉害,他们手上有枪,有刀,什么都有。而且,他们根本不把警察放在眼里。每天晚上睡觉,我都得把枪放在枕头底下,生怕半夜有人摸进来。”
他语气平淡地描述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但赵瑞龙和程度却听得毛骨悚然。
他们想象着祁同伟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想象着他可能面临的危险,心都揪了起来。
“这种日子,每天都像是在走钢丝。”祁同伟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人心上,
“出去巡逻,每一次停车,每一次检查,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眼睛要看,耳朵要听,鼻子要闻,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路上遇到可疑车辆,心里就得绷紧弦,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有没有枪,会不会突然冲出来。”
“有时候,半夜会接到电话,说某个地方发现情况,得立刻出发。”祁同伟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钢铁般的坚韧,
“穿上防弹衣,拿着枪,冲出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每一次任务,都是一次赌博。”
“这……这太危险了!”程度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带着颤抖。
赵瑞龙的脸色很难看,他虽然混社会,但也知道毒贩的凶残。
他想不通,二哥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二哥,这事儿不对劲啊!”赵瑞龙皱着眉头说,“您写篇文章,上面应该给您个好去处才对啊!怎么会把您发配到那种地方?”
祁同伟看着赵瑞龙,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啊,我也觉得不对劲。”他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听说这次调动,是梁书记亲自过问的。”
梁书记!
听到这个名字,赵瑞龙和程度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梁群峰?”赵瑞龙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里带着愤怒,“那个老东西!他这是整您!”
祁同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赵瑞龙越想越气,“表面上说给您重新安排工作,还提了职级,让别人没话说。实际上,是把您发配到最危险的地方,让您自生自灭!”
赵瑞龙猜得没错。这确实是梁群峰的手段。
他在那次省委常委会议上,丢了这么大的脸,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虽然碍于影响,不能直接打压祁同伟,但给他安排一个“合理”又充满危险的岗位,让他去“搏命”,甚至“牺牲”,却是再好不过的报复方式。
岩台缉毒大队,正是他想到的狠毒一招。
在那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就算祁同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工作需要,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危险是危险。”祁同伟看着杯中的酒液,眼神闪烁着光芒,“但是,危险的地方,也更容易立功。”
这句话让赵瑞龙和程度都愣住了。
在他们看来,那种地方躲都来不及,祁同伟竟然想的是立功?
“在基层派出所,熬资历,等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祁同伟语气平静地说,“但是在岩台不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要能立功,大功,甚至是特等功,我的履历上就有了别人无法企及的资本。到时候,就算梁群峰想压我,也得掂量掂量。”
他想起自己刚到岩台时的心情。
是有些忐忑,有些压力,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与其在看不到希望的地方慢慢消磨,不如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搏一搏。
搏赢了,就是一片坦途;搏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反正,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所以,虽然危险,但我倒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祁同伟端起酒杯,看着夜空,“一个,让我能真正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赵瑞龙和程度看着祁同伟。,他们只觉得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场。
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也是一种深藏不露的野心。
“二哥……”赵瑞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心里既佩服又担忧。
“梁群峰以为把我发配到岩台,就能让我自生自灭。”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恐怕想不到,我会在这里,找到我的机会。”
在祁同伟看来,岩台的危险也没有那么可怕,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舞台,一个他证明自己的地方。
他端起酒杯。
“来!”祁同伟的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和坚定,“为了咱们的未来!干杯!”
三人碰杯,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酒液入喉,滚烫而甘冽。
祁同伟看着深邃的夜空,脑海中浮现出林远的身影。
他感到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涌动,那是野心,是渴望,是不屈,也是……对未来的无限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