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林远将车平稳地驶入钟家大院,一下班便径直赶了回来。
今晚,有个不算隆重,却分量十足的饭局。
钟家客厅里,灯光明亮柔和。
岳母正在厨房忙碌,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妈,我来帮您。”林远脱下外套,熟稔地走进厨房,卷起衬衫袖子。
钟母回头,见是林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小远回来啦,不用不用,厨房油烟大,你去看会儿电视,陪你爸聊聊天。”
“没事儿妈,打打下手,活动活动筋骨。”
林远笑着,手脚麻利地开始帮忙择菜。
钟母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女婿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好。
不多时,门铃响起。
钟正国亲自去开的门,爽朗的笑声先传了进来:“瑞金同志,快请进,快请进!”
林远擦了擦手,和岳母一起走出厨房。
只见钟正国身侧,站着一位身材中等,面容沉稳的中年男子,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眼神锐利而深邃,带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审视感。
他便是沙瑞金,最高检的干部,虽然目前只是处级,但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远非一个普通处级干部可比。
沙瑞金身后,跟着巧笑倩兮的钟小艾,她现在也是沙瑞金的专案组的一员了。
“沙瑞金同志,欢迎欢迎。”
林远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伸出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沙瑞金的目光在林远脸上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年轻,但还是礼貌地握了握手:“林总,久仰大名。”
“沙主任客气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众人分宾主落座。
餐桌上摆着几样家常菜,精致可口,却不铺张。
钟正国毕竟是省委书记,沙瑞金的级别也还没到需要他大张旗鼓设宴的地步,这样的安排,既显亲近,又不失分寸。
宴席气氛轻松。钟正国与沙瑞金聊着一些京州的趣闻轶事,林远时不时插上几句,钟小艾则安静地给众人添茶倒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钟正国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看似随意地说道:
“瑞金同志啊,这林远最近在京州也搞了个远航集团,年轻人,有冲劲,但也需要你们这些前辈多多指点。”
来了。林远心中了然,岳父大人开始搭台了。
沙瑞金目光转向林远,微微颔首:
“钟书记谦虚了。远航集团的名头,我在京城也略有耳闻。
说起来,这次我们调查京州东部开发区的贪腐案,最初的一些关键证据,还是林总这边提供的线索,并且协助我们进行了深入调查。
我代表专案组,也代表我自己,感谢林总为国家挽回损失所付出的努力和资金支持。”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林远的功劳,又点明了官方的立场。
林远放下酒杯,神色坦然:
“沙主任言重了。于公,我是汉东省的公民,有责任配合国家打击腐败;于私,我对京州东部开发区那块地,也是势在必得。
这个案子一天不尘埃落定,那块地就一天不能解冻拍卖,我这心里,实在着急啊。”
他这番话,既表了功,又露了底,将自己的商业目的毫不掩饰地摆在了台面上。
沙瑞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这种不绕弯子的聪明人。
“林总快人快语。”沙瑞金笑了笑,
“你放心,专案组的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会尽快将此案办结,相关地块自然也会依法解冻。届时,欢迎远航集团参与竞标。林总此次的贡献,我也会如实记录,向上面汇报。”
林远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那就多谢沙主任了。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端起酒杯,“我敬沙主任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也预祝沙主任在汉东的工作一切顺利。”
沙瑞金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气氛似乎更加融洽了些。
放下酒杯,沙瑞金话锋却微微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多了几分审慎:
“不过,林总,有句话我还是要提前说明白。土地是国家的重要战略资源,其出让和使用,都必须严格按照国家的法律法规进行。即便是解冻了,最终还是要通过公开、公平、公正的竞拍流程来决定归属。”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倏然一凝。
钟正国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钟小艾看了看沙瑞金,又担忧地望向林远。
林远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心中却是一声冷哼。
老子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帮你把路都铺平了,你现在跟我讲程序正义?这是在敲打我,还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他端起面前的茅台,给自己斟满,然后又给沙瑞金的空杯续上,动作从容不迫,眼神却锐利如刀,直视着沙瑞金,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竞拍?沙主任说得对,当然要竞拍!我们远航集团,向来奉公守法,最讲究的就是公平竞争。”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张狂与自信,
“只不过,我们远航集团不才,目前账面上能动用的流动资金,也就区区一百亿……美刀而已。到时候,就看我们远航集团,能不能入有关部门的法眼,我们又……能不能拍得下了!”
一百亿,还是刀乐?
沙瑞金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紧了紧。
他审视着林远,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分辨出这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底气。
然而,林远的眼神平静无波,只有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
“呵呵,”沙瑞金干笑了两声,打破了沉默,“林总果然是年少有为,魄力非凡。一百亿美金的流动资金,放眼全球,也是凤毛麟角了。”
他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我还是希望远航集团在追求商业利益的同时,能够坚守底线,诚信经营,不要触碰法律的红线,更不要试图用资本干预政治。远航集团再大,终究也只是一个企业,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
这是一句警醒,也是一句敲打。
沙瑞金在明确地告诉林远,不要以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林远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沙主任请放心。我林远做事,一向以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为先。
远航集团从成立至今,所做的每一笔投资,每一个项目,都力求对国家有利,对社会有益。
如果沙主任认为远航集团或者我林远本人,在任何方面存在问题,欢迎随时来查,我一定全力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既表明了立场,也展现了底气,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挑衅。
一时间,空气中的火药味似乎更浓了些。
“咳咳,”钟正国适时地出来打圆场,他举起酒杯,笑道:
“瑞金同志啊,林远年轻气盛,说话直了点,你别介意。来来来,我们喝酒,喝酒。今天难得聚在一起,不谈公事,只叙友情。”
沙瑞金深深地看了林远一眼,也端起了酒杯,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钟书记说的是,喝酒。”
一顿饭,在暗流汹涌与表面和谐中结束。
送走沙瑞金后,钟正国回到客厅,看着林远,指了指他:“林远,你今晚说话有失分寸了。”
林远忿忿不平:“爸,您看那沙瑞金,也太拽了,跟我在这耍官腔!”
钟正国笑了笑:“不然呢?说白了,人家沙瑞金压根就看不上你这一介商贾。但是你也不用怼他呀,只要他把案件解决了,土地就算公开拍卖,远航集团又不是没那实力,你跟他犟什么?”
林远放低姿态说道:“是是是,老泰山您说的对,是我急了。”
……
离开钟家,沙瑞金坐进车里,脸上的客套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京城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沉声说道:“帮我办件事。”
“主任请吩咐。”
“给汉东省的远航集团,还有它的老板,林远,单独开一个档案。”沙瑞金的声音冰冷,
“找几个得力的人,给我盯紧了。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资金流向和所有对外投资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