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别墅里的灯光久久未熄,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淡淡的酒味,为这栋略显清冷的建筑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高氏姐妹的手艺显然不错,几道家常小炒虽然简单,却胜在食材新鲜,火候也恰到好处。
清炒的时蔬碧绿生青,带着一股子田野的清新;红烧的鱼块色泽酱红,咸香入味;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豆腐汤,撒了些许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赵瑞龙从他那宝贝酒柜里翻出了几瓶珍藏多年的好酒,看那落满灰尘的瓶身,就知道平日里是何等不舍得。
今儿个却大方得很,亲自给林远和祁同伟满上。
“来来来,大哥,二哥,今儿个高兴,咱们哥仨好好喝几杯!”
赵瑞龙红光满面,举起酒杯,声音洪亮。
林远和祁同伟笑着举杯,三人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饮而尽。
高小琴和高小凤姐妹俩,如同两只受惊的小鹿,安静地站在一旁。
见他们杯中酒尽,高小琴连忙上前,拿起酒瓶,小心翼翼地给三人续上。
她的动作略显生涩,却透着一股子刻意学来的乖巧。
高小凤则捧着分酒器,随时准备接应。
看得出来,她们在被杜伯仲“转交”之前,显然接受过一些基本的伺候人的“培训”。
祁同伟看着高小琴给他倒酒,那白皙纤细的手指握着略显沉重的酒瓶,手腕微微用力,酒液便准确无误地注入杯中。
他下意识地欠了欠身子,几乎是哈着腰,连声道:“谢谢,谢谢,不用这么多,够了够了。”
那副拘谨的模样,与他平日里在公安厅雷厉风行的形象大相径庭。
没有被人伺候惯的人,总是这样,骨子里透着一种不自在。
林远和赵瑞龙则泰然自若,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
“瑞龙这话说得对,是该好好聚聚。”林远放下酒杯,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咀嚼着,
“咱们三兄弟,这段时间各忙各的,连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我看,不如就定个规矩,以后每周,咱们都在这儿聚一次,怎么样?”
“听大哥的!”祁同伟和赵瑞龙异口同声地应道,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信服。
祁同伟放下筷子,看向林远,眼神中带着几分探寻:“大哥,小灵通项目现在进行得如火如荼,接下来,您还有什么大动作?”
林远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目光深邃:
“小灵通项目自然是重中之重,吕州那边的基站铺设可以就近开始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覆盖全省。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凝重,“就怕这顺风顺水的局面下,会突然冒出什么幺蛾子。”
祁同伟眉头微蹙:“大哥是说……还会有意外?”
“别忘了,梁家那群杂碎,可还在暗处死死盯着咱们呢。”林远淡淡说道,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们之前丢了那么大的脸,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祁同伟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默默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高小琴,看似垂手侍立,一双明亮的眼睛却不时瞟向谈话的三人,眼神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显然,这些涉及到商业竞争和权力博弈的对话,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也让她对眼前这三位“老板”的身份和能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赵瑞龙似乎察觉到了高小琴的异样,他放下酒杯,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敲打的意味:
“大高小高,你们俩记住了,作为这里的‘工作人员’,你们最重要的一条规矩是什么,知道吗?”
高小琴和高小凤闻言,身子皆是一颤,连忙低下头。
赵瑞龙哼了一声,继续道:“那就是,任何时候,你们都是聋子、瞎子!不该听的,一个字也别往耳朵里去;不该看的,一眼也别多瞧!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姐妹俩心头一紧。
“明……明白了,老板。”高小琴的声音有些发颤,高小凤更是吓得往姐姐身后缩了缩。
“行了,瑞龙,别吓着她们。”林远摆了摆手,语气温和了几分,“还是两个小丫头呢。”
他看向高小琴姐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们俩,今年多大了?”
高小琴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不知道?”赵瑞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音量都拔高了几分,
“嘿,我说你们姐妹俩,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
高小琴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
“我们……我们只读到初三。听村里人说,我们那时候大概……大概十六七岁左右。但是具体哪一年生的,爹娘也没仔细说过。我们感觉,我们在班上,好像是年纪最大的……”
那个年代的农村,尤其是偏远贫困地区,重男轻女的思想依然严重。
为了逃避计划生育,很多超生的女娃生下来就成了“黑户”,连个户口都没有。
爹娘不重视,自然也不会刻意去记她们的生日。
赵瑞龙啧啧称奇:“读到初三,那也该有户口本啊?没户口本怎么上学的?”
高小琴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没有……我们那里,女娃……女娃能读书就不错了,户口……爹娘说,名额金贵,要留给弟弟……”
这话一出,连赵瑞龙都沉默了片刻。
祁同伟出身农村,对这种事情更是感同身受,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也有对那种落后思想的无奈。
“这事好办。”祁同伟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改天,我抽个时间,帮你们把户口落在市里。”
“真……真的?”高小琴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连带着高小凤也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期盼地看着祁同伟。
对于她们而言,一个城市户口,无异于一次新生。
赵瑞龙见状,立刻得意地吹嘘起来:
“嘿,我说你们姐妹俩,今天算是撞大运,遇到贵人了!知道这位是谁吗?我二哥,祁同伟!省公安厅的干部!别说一个户口了,就是半个户口,那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祁同伟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
“瑞龙,别瞎说。我就是个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他脸上却也带着一丝帮助人后的满足感。
有了祁同伟的承诺,高小琴和高小凤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虽然依旧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拘谨,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宴席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轻松热烈起来。
酒足饭饱,已是深夜。
林远与祁同伟、赵瑞龙等人道别,驱车回到家中。
一身酒气混杂着饭菜的余味,他此刻只想尽快冲个热水澡,洗去满身的疲惫和喧嚣。
浴室里很快水声哗哗,热气蒸腾,将镜子蒙上一层薄雾。
林远闭着眼,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就在他刚往身上涂抹沐浴露,搓揉出满身泡沫之际——
“砰!”
一声巨响,浴室的门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开,门板磕在墙上,又重重弹回。
林远吓了一大跳,脚下差点一滑,手里的沐浴露瓶子都险些脱手飞出去。
他猛地睁开眼睛,满头满脸的泡沫,狼狈不堪地望向门口。
只见钟小艾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叉着腰,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白皙的脸颊也因急促而泛着红晕。
看样子,是一路小跑上来的。
“你……你这是唱的哪一出?要非礼我?”
林远又惊又好笑,下意识地想找东西遮挡一下,目光在光洁的瓷砖和玻璃隔断上转了一圈,最后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泡沫从他指尖滴落。
钟小艾显然也顾不上自家丈夫此刻的窘态,她几步跨进浴室,眼神晶亮,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哎呀,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