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军和侯亮平密谋怎么陷害他的时候,祁同伟依旧在调查“刘光坠楼案”。
结案报告写得清清楚楚:
刘光,梁氏集团财务副总监,因长期工作压力巨大,患有重度抑郁症,于一周前从其公寓顶楼天台坠楼身亡,排除他杀可能。
多么完美无瑕的结论。
可祁同伟指尖捻着那份薄薄的抑郁症诊断报告。
这份报告的出具时间,就在刘光死前三天。
一个能在梁家那种吃人的地方坐到财务副总监位置的人,心理素质会脆弱到三天之内就崩溃自杀?
骗鬼呢。
如果不是自杀,那就是意外或谋杀。
一个财务副总监,三更半夜跑到天台吹风,然后“意外”失足?这种鬼话,连刚入行的警校生都不会信。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谋杀。
为什么会被谋杀?因为他挡了别人的路,或者,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作为梁军的财务副管家,刘光知道的秘密,恐怕能让整个梁氏集团的地基都晃三晃。
祁同伟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思绪如一张大网,缓缓铺开。
要查案,就要从最基础的人际关系入手。
他派人去走访刘光的家属,得到的结果却让他后背有些发凉。
“祁局,刘光的老婆孩子,还有他父母,三天前就全家出国了,目的地是加拿大。我们查了出入境记录,是单程机票。”
手下小王汇报的时候,脸上也带着不可思议,
“房子都挂在中介低价急售,家里的东西几乎都不要了,像是逃难一样。”
逃难?这个词用得太精准了。
祁同伟靠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梁家好大的手笔,杀人灭口,还顺带着把所有亲属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是用钱和势,硬生生把一条人命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抹去。
这恰恰证实了他的猜想。刘光的死,绝对和梁家脱不了干系。
可线索也到此中断。家属远走高飞,死无对证。想从这条路打开缺口,已经不可能了。
祁同伟闭上眼,脑海里飞速地过着刘光的所有资料。
一个年近五十,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男人,他的社会关系除了工作和家庭,还能有什么突破口?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有一样东西,是所有男人都可能有的软肋,也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祁同伟重新翻开卷宗里那份银行流水,这是他让银行专员调取的最原始的数据,比卷宗里那份“净化”过的要详细得多。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数字。
终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笔不起眼的转账记录上。
每个月固定的一天,会有一笔五万块的钱,从刘光的一个私人账户,转入一家物业公司的账户。
这家物业公司,服务的并不是刘光和他家人所住的高档小区。
一个财务总监,会闲得蛋疼给别人家交物业费?
祁同伟立刻让人去查这家物业公司服务的楼盘,再通过楼盘反查这个缴费的户主信息。
半小时后,一份资料传到了他的手机上。
户主名叫“张婷”,二十六岁,无业。
房子是一套一百四十平的江景大平层,全款购入,购房时间在两年前。
而购房款的来源,是一家海外的壳公司。
祁同伟看着手机屏幕上张婷的照片,那是一张年轻漂亮,充满了胶原蛋白的脸。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就是刘光藏在暗处的“家”。
一个男人愿意为之花费重金,藏起来的女人,往往比他名义上的妻子知道的秘密更多。
因为在这样的关系里,男人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和信任,会不自觉地泄露很多不该说的事情。
线索,重新接上了。
祁同伟拿起外套,正准备亲自去会会这位张婷小姐,口袋里另一只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这只手机是他专门用来和程度单线联系的,铃声和震动模式都设置得极为特殊。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只有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
“老地方,天台,急。”
祁同伟的瞳孔骤然收缩。
程度是他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启动。
这个“急”字,说明梁氏集团内部,一定发生了天大的变故。
他立刻改变了计划,抓起车钥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夜晚,京州的霓虹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拉扯出一条条迷离的光带。
祁同伟开着车,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梁军这条疯狗,到底又想咬谁?
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到了京州郊外一栋未完工的建筑,祁同伟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大楼。
天台的边缘,隐约能看到一个站立的人影。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大楼的侧面,从一个未完成的消防通道,悄无声息地攀了上去。
越是往上,风声越大。
当他踏上天台的那一刻,程度也正好回过头来。
“祁局。”程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他快步走了过来。
“说,什么事?”祁同伟开门见山。
程度看了一眼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压低了声音,将今天下午在梁军办公室里听到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从梁军的咆哮,到对侯亮平的威胁,再到那个恶毒至极的栽赃计划。
“侯亮平……他答应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没有明确答应,但也没有拒绝。”程度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梁军给了他一个星期的时间。我看侯亮平那样子,是被逼到绝路了。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祁同伟的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极度冰冷的讥讽。
他太了解侯亮平了。
那个骨子里比谁都骄傲的家伙,今天在梁军面前,被像狗一样地羞辱,连最后的尊严都被碾碎。
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梁军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却不知道,他亲手点燃了一颗最不稳定的炸弹。
“栽赃陷害……”祁同伟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抹骇人的精光,“他们想玩,我就陪他们玩玩。”
他转过身,看着程度:“你那边继续潜伏,注意安全。梁军既然要动手,肯定会有所动作,你帮我盯紧了。”
“明白!”程度重重点头。
“另外,”祁同伟话锋一转,
“帮我查一个叫刘光的人,是梁军的财务副总监,我要他在梁军公司所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和什么人来往密切。”
程度虽然疑惑,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祁局,那你这边……”程度有些担心,“他们要对你下手,你一个人……”
“一个人?”祁同伟笑了,他拍了拍程度的肩膀,目光望向远处更加深邃的黑暗,“谁说我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