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他降价,是他的事。咱们的九天银丝炭,一个子儿都不能降!记住,咱们卖的不是炭,是身份,是逼格,是皇家御赐的尊贵。”
“他越是降价,咱们的炭就越显得金贵!那些真正要面子的人,只会抢着买咱们的。”
“至于他那个什么金麟煤……”
李睿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卖得越多越好!朕就怕他卖得不够多!”
看着皇帝这副胸有成竹、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模样,柳如风等人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陛下如此淡定,想必是早有后手。
果然,李睿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神情严肃了起来。
“不过,陈廷和这老狗,倒是提醒了朕一件事。”
他看向柳如风三人,沉声道:“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他降不降价,而是咱们的产量,跟不上!”
“西山的煤矿,光靠那些难民和羽林卫用手挖,用人扛,效率太低了!想要彻底占领市场,把蜂窝煤铺向全国,就必须解决一个问题——产能!”
“煤矿深处,地下水渗出,积水难排,严重拖慢了开采的进度。”
李睿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踱步,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圣断。
突然,李睿停下脚步,眼睛一亮。
他猛地一拍大腿!
“有了!”
他快步走到御案前,也顾不上找纸,直接抓起一支毛笔,蘸饱了墨,就在一张空白的奏章背面画了起来。
他画得很快,线条潦草,但结构却清晰无比。
一个巨大的水车,通过一套复杂的齿轮和链条结构,带动着一连串的木制斗子,从低处将水舀起,再运到高处倾倒。
“陛下,这是……龙骨水车?”
柳如风凑上前,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这东西虽然精巧,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不!”
李睿摇了摇头,用笔尖重重点了点图纸上的一个部分。
“你们看这里!”
众人循着他的笔尖看去,只见他画的不是人力驱动的踏板,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水流冲击就能自行转动的水轮!
“以水治水!”
李睿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咱们在矿井边上挖一条引水渠,利用水流的冲击力,让这玩意儿自己动起来!日夜不休,自动提水!”
“如此一来,就能解放出大量的劳动力,全都投入到挖煤制煤上去!”
“这……这……”
柳如风和张三石看着那张简陋却蕴含着无穷智慧的图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想过无数种加派人手、改进工具的办法,却从未想过,可以借助天地之力,让器械自行运转!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而一旁的顾长青,却死死地盯着那张图,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双眼爆发出骇人的亮光,呼吸急促得如同风箱。
突然,他一把抢过李睿手中的笔,也顾不上君臣之礼,直接在图纸的空白处疯狂地修改、补充起来!
“陛下!此法可行!大为可行!”
他的声音嘶哑而狂热,手下的笔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此处齿轮,若改为双层咬合,传动比可增三成!效率倍增!”
“水斗的形状,若改成尖底,可减少入水阻力!”
“轴承!对!这里的轴承,若是用数个打磨光滑的铁珠置于内外双环之间,以油浸之,可将磨损降至最低!百年不坏!”
他一边说,一边画,不过片刻功夫,一张更加精细、更加复杂,也更加完美的“全自动提水装置”图纸,便跃然纸上!
整个养心殿,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陷入疯魔状态的顾长青。
李睿也傻了。
卧槽!
滚珠轴承?
我他妈就是提了一嘴自动提水,你连滚珠轴承都给我搞出来了?
李睿看着顾长青,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顾长青的肩膀上,用尽全身力气,爆出了一句粗口。
“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顾长青被他一拍,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学生……学生失态,请陛下降罪!”
“降罪?朕降你妈的罪!”
李睿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
“朕要赏你!重重地赏你!”
“来人!传朕旨意!加封顾长青为大夏皇家工程院首席大学士,享从一品俸禄,赐金牌一道,可见官大一级,如朕亲临!”
李睿现在看顾长青,比看传国玉玺还亲!
这哪里是个人?这分明就是行走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啊!
然而,面对这泼天的富贵,顾长青却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他挣脱开李睿的手,再次郑重跪下。
“陛下,学生……不求封赏。”
“哦?”李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只听顾长青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在烧制水泥、钻研此自动提水装置之前,学生所求,不过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可如今,学生方才明白,安邦定国,济世救民,并非只有庙堂之高一条路可走。”
“能亲手造出水泥这等神物,让天下百姓免受水患之苦;能造出这提水装置,让矿工免于劳役之累……这种亲手改变世界的快乐,远胜于任何功名利禄!”
他的眼中,闪烁着对知识最纯粹的渴望。
“学生斗胆,恳请陛下,能将这等神乎其技的‘格物之学’,再多传授学生一些!学生愿为陛下,为大夏,打造出更多的利国神器!此生足矣!”
李睿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顾长青,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用现代的成品去“喂”他了。
那不是帮他,那是扼杀他的天赋!
良久,李睿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引导性。
“顾爱卿,你先起来。”
他扶起顾长青,走到大殿中央,指了指头顶的穹顶,又指了指脚下的金砖。
“朕问你,你可知,为何这天圆地方,星辰轮转,四季更替?”
“为何苹果熟了,只会往下掉,而不会飞上天?”
“为何用力推车,车便会走,松开手,车便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