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叶罗丽仙境时，玫瑰庄园的荆棘会渗出珍珠般的夜露。王默提着玻璃风灯穿过花廊，灯影在哥特式拱窗上摇曳成跳动的火焰。罗丽的翅膀扫过那些猩红玫瑰，忽然在回廊尽头停住——月光正透过彩绘玻璃，将一株从未见过的异花笼罩在诡谲的光晕里。
\"像是把午夜和晚霞都揉碎了...\"王默蹲下身时，风灯里的烛火突然变成幽蓝色。那株黑蝶花的花瓣如玄铁锻造，边缘泛着深海般的钴蓝波纹，淡红花蕊里星星点点的金粉，竟随着她们的呼吸频率明灭闪烁。焰月仙子指尖凝聚的探查法术突然崩解成紫色星屑：\"这不是自然孕育的花。\"她镶着月长石的靴跟碾碎地面突然窜出的黑色藤蔓，\"花茎里流淌着契约之力...\"
廊柱阴影中传来丝绸摩擦荆棘的声响。玄策的黑袍下摆扫过满地玫瑰时，那些娇艳的花朵瞬间褪色成灰白。他苍白的手指从兜帽阴影中伸出，一片黑蝶花瓣正乖顺地缠绕在他无名指的骷髅戒指上。
\"三千个昼夜的月光淬炼，九百滴仙境的晨露浇灌。\"他的声音带着蜂蜜般的黏稠感，却让罗丽的水晶鞋结出冰霜，\"终于等到能看见真实之色的访客...\"
庄园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那些原本静止的玫瑰突然全部转向黑蝶花，花心裂开布满尖牙的嘴。玄策袖中飞出的暗紫色蝴蝶群，在三人面前聚成箭矢形状的警示符。
王默手背上的契约印记突然灼痛起来——黑蝶花蕊里闪烁的根本不是金粉，是无数微缩的仙力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扭动，在花芯深处排列成她曾在古籍上见过的禁忌阵法。
\"当心！\"建鹏的藤蔓突然从地底暴起，却在触及玫瑰的瞬间被染成墨色。荆棘像毒蛇般顺着藤蔓窜来，叶片边缘滴落粘稠的银光。
玄策的骷髅戒指突然迸发幽蓝火焰，照亮了长廊尽头扭曲的空间。原本挂着油画的墙壁此刻化作透明薄膜，后面隐约可见无数倒悬的水晶棺。每个棺椁里都沉睡着身穿各时代服饰的少女，她们胸口绽放的黑蝶花与王默的契约印记如出一辙。
黑袍下传来轻笑声时，王默的指尖还残留着水晶冠冕的碎片。那些黑蝶花瓣贴在眼睑上的触感像冰凉的刀刃，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花瓣融化后，视野里只剩下血一般的红色。
\"真实的颜色需要鲜血来显影。\"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庄园都在重复这句话。王默踉跄后退，踩到什么东西——是罗丽的水晶冠冕碎片，而在那些璀璨的宝石下面，藏着的竟是一朵枯萎的黑蝶花苞。
地面突然倾斜。不，是整个庄园在垂直下陷。王默抓住身边的长桌，看见大理石的桌面如同蜡烛般融化。玫瑰丛发出骨骼断裂般的声响，每一朵红玫瑰都扭曲成苍白的手臂，指尖滴着露水般的血珠。
\"玄策！\"她本能地呼唤那个总在危险时刻出现的身影。
月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玄策的身影在她面前分解。不是消失，而是分裂——他的身体化作万千黑蝶，每一只翅膀上都映着王默不同年龄的容颜：五岁时在雨中哭泣，十岁举着风车奔跑，十五岁站在镜子前梳妆...
\"这是怎么回事？\"王默伸手想抓住一只蝴蝶，却被翅膀边缘划破指尖。血珠悬在空中，没有落下，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庄园深处飘去。
地面继续坍塌。那些玫瑰化作的手臂疯狂生长，试图缠绕她的脚踝。王默挣脱开，沿着血液指引的方向跑去。走廊的墙壁向内凹陷，悬挂的画像纷纷坠落，她看见每一幅画框里都是同一个人——十六岁的自己，但眼神空洞如死水。
血液最终停在一扇雕花门前。门上的图案是无数蝴蝶环绕着一朵盛开的黑蝶花，花瓣中央，赫然是王默家族的纹章。
\"吱呀——\"
门自动开启。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具水晶棺椁，棺盖内侧布满指甲刮擦的痕迹。王默的呼吸凝滞了——棺椁里躺着一个女人，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裙子，左手无名指上有同样的蝴蝶胎记。
那是十六年后的王默。
女人的皮肤呈现不自然的苍白，唇边残留着血迹。她的右手食指正在棺内画着什么——一个未完成的契约符文，每画一笔，指尖就会渗出新的血珠。符文已经完成大半，形状像一只被钉住的蝴蝶。
\"不要完成它...\"
棺中女人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是和王默一样的琥珀色，却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一次循环，代价都会翻倍...\"
王默后退半步，左手无名指的契约印记突然灼痛起来。但这次不是熟悉的炙热，而是刺骨的寒意，像是有人把冰锥钉进了骨头。她低头看去，原本淡粉色的蝴蝶胎记正在变黑，边缘渗出细密的血珠。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王默声音发抖。
棺中女人的嘴唇蠕动，吐出的却是王默自己的声音：\"我是你第三百次的选择...契约需要新鲜血液，但每一次重生，都会让代价更加...\"
话未说完，女人的喉咙突然裂开一道伤口，黑蝶从伤口中蜂拥而出。王默尖叫着后退，撞倒了烛台。火焰碰到地面的血液，竟燃起幽蓝色的火苗。在火光中，她看见棺椁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时间之血浇灌契约，蝴蝶之翼承载轮回。\"
王默的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一些碎片般的记忆突然涌现：她站在月光下的花园里，用银质小刀划破手掌，让鲜血滴在一株黑蝶花上；玄策站在她身后，黑袍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契约成立\"...
\"不，这不可能...\"王默按住太阳穴，\"我从来没有...\"
棺椁突然剧烈震动。里面的女人疯狂抓挠着棺盖，鲜血从指甲缝里迸溅。她的嘴张大到不自然的程度，一只巨大的黑蝶从喉咙深处爬出，翅膀上布满人脸的花纹。
\"逃...\"女人用最后的力气说，\"在你想起一切之前...\"王默转身冲向门口，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消失。整个房间开始扭曲，墙壁如融化的蜡一般下垂。唯一的出口是棺椁下方突然出现的地道。她犹豫片刻，听到背后传来水晶碎裂的声音——棺中女人的身体正在四分五裂。
跳入地道的瞬间，王默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她的耳垂。一片黑蝶花瓣飘落在肩头，上面用血写着：
\"第三次月圆前，找到真正的黑蝶花。\"
地道尽头是王默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庄园的后花园。但此刻的花园笼罩在血月之下，所有花朵都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红色。玄策站在花园中央，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园艺剪。
\"你终于来了，契约者。\"他转身微笑，左眼却流下一行血泪，\"我们只剩下两天时间了。\"
王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契约印记已经完全变黑。花园的泥土突然翻涌，一株通体漆黑的花朵破土而出，花瓣边缘闪烁着血光——那是传说中只生长在坟墓上的黑蝶花。
玄策的剪刀划过自己掌心，鲜血滴落在花蕊中央。\"这一次，\"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年轻，\"你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
剪刀的银光刺痛了王默的眼睛。一阵眩晕袭来，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自己在同一个花园里奔跑、跌倒、哭泣；玄策每一次都用那把剪刀割开手掌；黑蝶花一次次破土而出又枯萎凋零。
\"这些是......\"
\"你的记忆。\"玄策将流血的手掌覆在黑蝶花上，花蕊立刻贪婪地吮吸起来，\"四十七次循环，四十七次选择。你的印记已经黑透了。\"
王默的左手背传来灼烧般的疼痛。那个原本只是浅灰色的蝴蝶印记，现在就像一团凝固的沥青，在皮肤上蠕动。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后退两步：\"这是最后一次了，对不对？如果这次再失败......\"
\"你的灵魂会被完全吞噬。\"玄策轻声道，左眼的血泪已经干涸，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黑蝶花会在你的心脏上扎根。\"
花园里的风静止了。王默注意到那些看似普通的花朵都在微微转向黑蝶花的方向，就像臣民朝拜君王。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要触碰那诡异的花朵——
\"别碰！\"玄策的剪刀横在她手指前，\"现在的你会直接看到全部四十七次死亡的记忆。\"
但为时已晚。王默的指尖擦过花瓣边缘，一股电流般的刺痛顺着手指窜上脊背。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形，她看到——
（自己在暴雨中狂奔，契约印记像活物一样爬满全身）
（黑蝶花从自己的胸口破体而出，玄策的剪刀剪断了花茎）
（最后一次，自己主动将手伸向玄策的剪刀，刀刃割开手腕的瞬间，整个花园燃起幽蓝的火焰）
\"啊！\"王默踉跄着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那些不是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她抬头看向玄策：\"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只有你记得每一次循环？\"
玄策的银剪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此刻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眼角却有着千岁老人才有的疲惫。\"我是世间的园艺师。\"他轻声说，\"修剪多余的时间线，确保它们不会污染主枝干。\"
王默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伤痕——这是上次循环没有的。她颤抖着指向黑蝶花：\"所以这朵花......\"
\"是你的灵魂坟墓。\"玄策蹲下身，与她平视，\"每一次循环失败，都会有一部分灵魂被它吸收。现在它快吃饱了。\"
花瓣上的血光忽然暴涨，映照出王默惨白的脸。她发现黑蝶花的形状和自己的契约印记一模一样——只不过放大了千百倍。某种本能的恐惧攥住她的心脏：\"我要怎么打破循环？\"
玄策用沾血的手指在她额头画了一个符号。王默感到一阵清凉，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突然变得有序起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能清晰回忆起每一次循环的细节——包括那些她曾经刻意遗忘的部分。
\"答案就在记忆里。\"玄策的声音忽然飘忽起来，\"但记住，寻找答案的过程本身就会加速黑蝶花的生长。\"
王默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契约印记的边缘已经开始长出细小的黑色触须，像植物的根须一样向手腕蔓延。花园里的其他花朵突然集体枯萎，化作灰烬飘向黑蝶花。
\"开始了。\"玄策站起身，银剪刀发出嗡鸣，\"你的时间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少。\"
地下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更多黑蝶花的幼苗破土而出，将王默和玄策围在中间。王默惊讶地发现，每一朵花蕊里都凝固着一段她的记忆画面——其中一朵里，她看到自己正在用玄策的剪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那是什么？！\"她惊恐地后退，却被另一朵花拦住了去路。这朵花里，玄策抱着她的尸体在哭泣。
\"所有可能的结局。\"玄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从来没有人选择过正确的那个。\"
王默感到契约印记突然剧烈疼痛，那些黑色触须已经爬到了她的手肘。与此同时，最早出现的那朵黑蝶花完全绽放，花心浮现出一个沙漏的形状。
\"当沙漏流尽......\"玄策的话没能说完。一阵狂风卷起，无数花瓣如黑雪般落下。王默在纷飞的花瓣中看到玄策的嘴唇在动：
\"找到被遗忘的第一次。\"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月光突然大盛。王默看见花园的每一寸土地都开始隆起，数不清的苍白手臂破土而出，每只手的无名指上，都有和她一模一样的蝴蝶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