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月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混沌中,耳边回荡着金属匣婴儿尖锐的哭声。那些声音像无数细针扎进她的太阳穴,让她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血液正从耳道流出。她睁开眼,发现视野被一层幽蓝色薄膜覆盖—那是母亲留下的火焰在她眼球上形成的保护层。
祠堂已成火海,但幽蓝火焰没有温度,只是安静地吞噬着每一寸被诅咒的土地。焰月试着移动手指,指关节传来晶石摩擦的声响。她的右臂已经大半变成了透明的水晶,透过皮肤能看到里面缠绕如蛛网的脐带脉络。
\"原来...这就是被污染的样子...\"焰月咳嗽着,从喉咙里咳出几块细小的水晶碎片。她记起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指甲也是这样的晶化状态。当时母亲说那是\"斩灭邪祟的代价\",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诅咒逐渐吞噬宿主的表现。
老妇人的残躯在火海中扭动。她的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绳结—每个绳结都系着个腐烂的胎盘,正随着她的动作喷出黑血。焰月看到那些胎盘上浮现出模糊的五官,有些像她,有些像玄策,更多的则是扭曲的混合体。
\"姐姐...\"金属匣婴儿突然发出人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烧不掉我们的...\"
焰月猛地转头,看到祠堂中央的地板完全塌陷,露出下方巨大的血池。数百个搏动的胎盘在黏稠的血水中沉浮,每个都连着一条晶石脐带,脐带另一端消失在黑暗里。最中央处,金属匣正悬浮在血水上方,匣子表面浮现出她婴儿时期的轮廓。
玄策的实体就站在血池边缘。他的黑袍被血水浸透,颈间的家徽吊坠闪着诡异的光。焰月注意到他的右手已经完全晶石化,水晶从指尖蔓延到肘部,在火光中折射出七彩的眩晕光斑。
\"原来吊坠是双生的...\"焰月嘶哑地说,她锁骨处的伤口开始渗出蓝色火焰,\"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玄策没有回答。他的瞳孔变成了和焰月一样的幽蓝色,皮肤下面有东西在蠕动。当他抬起晶石化的右手时,焰月感到自己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那些缠绕在她心脏上的脐带正在收紧。
祠堂突然剧烈震动。血池中的胎盘同时发出尖啸,脐带如活蛇般窜出水面。焰月看到其中几条较粗的脐带末端连着缩小版的胎儿,它们皮肤透明,能直接看到里面搏动的内脏。
\"当年母亲斩的是你的镜像。\"玄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诅咒需要平衡...所以她不得不把你封进匣子。\"
焰月想起护符嵌入体内时的剧痛,那是六岁生日当晚。母亲流着泪将发烫的金属按进她锁骨,说这是\"保命的契约\"。现在才明白,那是将她的命脉与玄策强行缝合的术法。
\"不对...\"焰月突然瞪大眼睛,\"如果我是被污染的,为什么护符会选择我?\"
幽蓝火焰突然从她眼眶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母亲更清晰的残影。焰月看到影像中年轻的母亲抱着两个婴儿—一个皮肤正常,另一个全身透明如水晶。母亲流着泪将透明婴儿放进金属匣,却把匣子交给了皮肤正常的那个。
\"因为诅咒会转移。\"玄策的声音带着某种解脱,\"护符选择宿主的标准从来不是净化...而是谁的污染更完整。\"
血池沸腾起来。那些连着胎儿的脐带突然刺向焰月,却在接触到幽蓝火焰时化为灰烬。焰月趁机将晶石化的右手插入锁骨伤口,扯出更多缠绕在肋骨间的脐带。蓝色火焰顺着脐带烧向血池,每个被点燃的胎盘都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老妇人的残躯突然暴起,她的脊柱像蛇一样拉长,头部旋转180度对着焰月。腐烂的嘴唇张开,吐出二十个死婴组成的舌头:\"你们逃不掉的...双生子的命脉...\"
焰月捏碎了最后一块护符碎片。爆燃的火焰形成旋涡,将她和玄策包裹其中。在身体完全晶石化的前一秒,她看到玄策的晶石右手突然裂开—里面蜷缩着个袖珍的她,正用脐带勒住玄策的喉咙。
\"原来...你才是被关在匣子里的那个...\"焰月想笑,但晶石化已经蔓延到面部。幽蓝火焰吞没了整个祠堂,她最后看到的是地下血池中,所有胎盘连接的主脐带—那根脐带另一端,连着母亲画像后面藏着的小型祭坛。
祭坛上放着两个并列的匣子。一个装着胎衣,一个装着真正的\"污染源\"—母亲被晶石化的心脏。
晶火熄灭的刹那,祠堂陷入诡异的寂静。焰月听见自己晶石化皮肤碎裂的声音——咔、咔——像小时候踩碎河面薄冰。
玄策的晶石右手还掐在她脖子上,那些从裂缝里钻出的脐带却突然软化。袖珍版的她松开勒紧的脐带,隔着晶石与他对视。胎盘惨叫声中,焰月忽然读懂玄策眼里解脱般的笑意。
\"记忆...都是反的...\"她试图发声,晶石化喉管却只挤出气泡破裂的声响。
血池突然掀起巨浪。二十个胎盘沿着主脐带攀爬,腐烂的死婴们手拉手组成人梯,正顺着祭坛往上爬。老妇人的残躯像破布挂在主脐带上,脊柱节节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晶石内核。
玄策的左手突然按住焰月后颈。他晶石化的指尖刺入她未完全硬化的颈椎,一段被诅咒篡改的记忆顺着脐带涌入——
母亲分娩的床铺变成祭坛。她剖开玄策的右臂,从晶石裂缝里拖出个浑身沾满胎脂的女婴。脐带在空气中扭动,一端连着女婴肚脐,另一端深深扎在玄策心脏。母亲用染血的剪刀剪断脐带时,女婴突然睁眼,瞳仁里跃动着幽蓝火焰。
\"这就是你。\"玄策的声音直接在焰月脑内响起,\"他们把你种在我身体里长大。\"祠堂地板开始塌陷。祭坛上的两个匣子自动打开,胎衣化作灰烬飘向血池,而那颗晶石心脏正汩汩涌出黑色液体。主脐带突然分裂成数百条细丝,每根丝线都串着个袖珍胎盘,像蛛网罩向两人。
焰月发现自己能动了——玄策用没晶石化的左肩替她挡住缠绕的脐带。他右臂完全碎裂,藏在里面的袖珍焰月跳出来,用脐带缠住他喉咙的动作忽然变得轻柔,像是在传输什么。
\"护符选择宿主的标准...\"玄策右眼突然流出晶石碎片,\"是看谁能更好地容纳两个人的诅咒。\"
胎盘人梯已经爬到祭坛边缘。最顶端的死婴举起母亲的心脏,黑色液体在空中凝成新的脐带。焰月突然明白护符碎片为何总在玄策手里爆炸——那些幽蓝火焰从来不是净化,而是将双份的诅咒暂时压制在他体内。
晶石化蔓延到玄策左胸时,他猛地扯断连接两人的脐带。藏在右臂的袖珍焰月突然暴涨,化作幽蓝火浪扑向祭坛。焰月在火焰中看见更多记忆碎片:每次玄策故意激怒她,都是在转移她身上即将爆发的诅咒;每次护符爆炸,其实是他替她承受了双倍污染。
\"匣子要关上了。\"玄策的声音开始失真。他晶石化的胸腔里,半颗心脏正在变黑,\"现在你选——用母亲的心脏完成转移,或者...\"
焰月冲向祭坛。胎盘死婴们尖叫着组成人墙,主脐带像标枪刺向她后心。玄策剩余的身体突然爆开,所有护符碎片同时燃烧,蓝色火环暂时逼退脐带。她在火焰中抓住那颗跳动的心脏,触到黏腻表面的瞬间,看见母亲正通过晶石凝视自己。
两个选择灼烧着神经:将心脏刺入自己胸膛,就能像母亲设计的那样,让诅咒彻底转移给玄策;捏碎心脏,双生子会一起晶石化,但祠堂地下的数百个胎盘将永远沉寂。
主脐带穿透火环扎进焰月右肩时,她突然笑了。晶石化面部裂开细纹,露出当年被强行剥离时留在玄策心脏上的脐带疤痕。焰月把燃烧的左手插进自己胸腔,抓住那截从未真正断开的脐带残端——
\"第三种选择。\"她在意识消散前扯出那段连着自己心脏的脐带,将它狠狠刺入母亲晶石心脏的黑色液体中。幽蓝火焰顺着脐带烧回自己体内,同时流向地下血池的每个胎盘。
祠堂开始坍塌。祭坛上两个匣子剧烈震颤,一个浮现玄策的胎记,另一个渗出焰月的血。在完全晶石化前的最后一秒,焰月看见玄策残留的左眼里,映出自己燃烧的身影正与无数胎盘一起化为灰烬。
地下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尖叫。主脐带疯狂扭动,试图把火焰甩向祠堂横梁上悬挂的画像——画中怀孕的母亲腹部,正缓缓浮现出两个抱在一起的晶石化胎儿轮廓。
祠堂横梁断裂的瞬间,焰月晶化的指尖擦过画像。火焰突然在画布上凝固成两个纠缠的脐带图案,怀孕母亲的腹部裂开蛛网状蓝光。玄策残留的左眼突然渗出黑血,那些顺着梁柱爬行的火焰竟开始倒流。
地下血池传来黏腻的翻涌声。数百个胎盘死婴的灰烬突然立起,形成中空的晶柱。焰月本已石化的心脏位置迸出幽蓝火苗,火中浮现出她和玄策胎儿时期被剥离的脐带——它们正以燃烧的状态重新连接彼此。
主脐带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啸叫。祭坛上两个匣子炸开的碎片中,带有胎记的金属片刺进焰月晶石化脖颈,渗血的木屑则扎入玄策眼窝。他们残存的人类组织同时渗出黑色液体,在火焰中交织成新的脐带。
画像中母亲的身体开始片片剥落。每掉落一块晶石皮肤,地下就有一个胎盘灰烬柱熄灭。当最后一块晶石从画像坠地时,焰月看见自己燃烧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抓向玄策——而玄策晶化的右手也正刺向她心口。
在相触的刹那,祠堂地砖全部竖起,形成布满脐带纹路的晶壁。焰月感觉到有冰凉的手指从背后穿过自己正在灰烬化的肋骨,玄策的残肢则被看不见的手按进她胸腔。母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这才是完整的转移...\"
焰月突然发现自己在融化。晶石化躯体变成粘稠的蓝黑色液体,与玄策的残躯一起流向地面脐带纹路。画像框里掉出的晶石胎儿轮廓正在血泊中膨胀,而她和玄策的灰烬被吸向那具逐渐成形的身体。
当最后一点意识消散时,焰月听见数百个胎盘灰烬同时发出叹息。新生的脐带从她彻底液化的眼球里抽出,另一端连着玄策的牙齿——它们正在画像坠落处组成新的婴儿口腔。
婴儿口腔咬住脐带的刹那,焰月破碎的意识突然坠入深海。
四百二十七具胎盘的记忆同时刺进她正在液化的脑髓。她看见玄策的牙齿在自己融化的眼球里生长,每颗臼齿上都刻着微型祠堂的浮雕。当舌苔上的脐带纹路触碰到上颚时,那些浮雕活了过来——穿着晶石嫁衣的新娘们正在齿缝间重复着永恒的婚礼。
\"这是第三代转移。\"母亲的声音从她正在坍塌的喉骨里传出,\"你外祖母的指甲现在正从你指甲床上顶出来。\"
焰月想尖叫,但声带已经变成一束晶化血管。玄策的残肢在她胸腔里抽搐,那些扎入眼窝的木屑正在她肺叶上生根发芽。透过逐渐浑浊的晶化角膜,她看见自己的左手骨架正与玄策的右臂骨交织成螺旋状,就像——
就像祠堂梁柱上缠绕的脐带浮雕。画像框里膨胀的晶石胎儿突然啼哭,数百条胎盘灰烬组成的脐带从地砖缝隙射出。它们刺穿焰月与玄策融合中的躯体,将蓝黑色液体抽向胎儿张开的嘴。在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焰月残存的左眼突然看见:
母亲画像背后藏着一枚青铜钥匙,形状像被折断的脐带。
\"转移必须完整...\"胎盘灰烬齐声低语时,焰月的意识突然滑入某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她变成十五岁的母亲,正用这把钥匙撬开自己锁骨——那里嵌着块刻有脐带纹路的金属片,与现在刺进她脖颈的一模一样。
记忆中的金属片在渗血。现实中的焰月突然能动了,她液化到一半的右手猛地抓住玄策正在晶化的脊椎。这个动作让整个祠堂发出尖锐的胎鸣,竖起的晶壁地砖纷纷剥落,露出后面蠕动的血肉内膜。
焰月融化中的大脑突然理解了一切:祠堂本身就是个巨型子宫,他们都在母亲的体内。
画像框坠地的晶石突然悬浮,组成倒立的婴儿轮廓。它没有脸,胸腹部却布满脐带纹路,每条纹路里都流动着黑红色液体。当焰月与玄策融合的躯体被抽到它面前时,那些液体突然形成文字:
\"献祭者终将成为祭坛\"
玄策的牙齿在她眼球里剧烈震颤,某种超越痛苦的认知击穿了焰月——他们正在成为新的画像。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她最后的人类组织彻底晶化,视野却被血色吞没。在完全失去形体前,她感觉到母亲的双手正从背后撕开她的肩胛骨,而某种冰凉的东西正从裂口爬进她正在液化的胸腔。
胎盘灰烬的叹息声变成了摇篮曲。焰月听见玄策的牙齿在自己颅骨内轻轻碰撞,奏出诡异的安魂曲。当最后一个音符响起时,她看见自己的晶化心脏正在胎儿轮廓里跳动,而玄策的眼球正在它额头形成第三只眼。
新生的脐带从画像框垂下,缠住他们融合的躯体开始收缩。焰月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完整转移\"——不是死亡,而是成为永恒轮回的一部分。在意识完全消散前,她用最后一点力量将晶化的手指刺向自己脖颈,那块带胎记的金属片突然发出尖叫。
祠堂所有的脐带纹路同时渗出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