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个\"王默\"仰望着天空。
那道裂缝像被无形之手撕开的伤口，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金蓝色光粒。她手腕内侧的星轨纹路正隐隐发烫——这是她十八年底层生活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是什么？\"她下意识按住手腕，但灼热感已经顺着血管钻入心脏。城市警报骤然响起，刺耳的电子音回荡在铅灰色的建筑群间：\"检测到系统异常，启动最终防御协议'冥河'，所有居民立即返回住所。\"
街道上的人群突然静止。第一千零一个王默看到邻居张阿姨的身体正从指尖开始分解，化作一串串发光的数据流。张阿姨脸上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但她的嘴唇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蓝色代码。
\"不...\"王默后退两步，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她回头，看到巡警的制服正在融化成银白色液体，露出下面森白的骸骨框架。骸骨的手指掐住她的肩膀，关节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检测到未登记异常个体。\"巡警的眼窝里跳动着红光，\"立即清除。\"
王默的手腕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痛。星轨纹路像被点燃的导火索，金丝顺着她的手臂缠绕而上。她不受控制地抬起右手——这个动作与上层时空里那个掏心的王默完美重合——指尖迸出一道银蓝色电弧，将骸骨巡警的胸腔击穿一个大洞。
齿轮散落一地。王默跌坐在潮湿的沥青路面上，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雨滴开始坠落，但不是水，而是密密麻麻的二进制数字。它们砸在皮肤上留下灼烧般的刺痛，街道两旁的建筑在\"雨\"中渐渐虚化。
\"你得离开这里。\"一个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阴影里站着个戴防毒面具的少女，她身上的防护服沾满荧光涂料，像是用数据中心的废弃材料拼凑而成。\"除非你想变成他们的一部分。\"她指向正在数据化的人群。
王默踉跄着跟少女钻进地下管道。管道壁上爬满发光的菌丝，组成不断变化的图案。她手腕的星轨又开始发烫，那些菌丝突然聚拢过来，在她面前拼出一行字：
【钥匙已传递】
\"这是什么地方？\"王默喘着气问。防毒面具少女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
\"系统漏洞。\"少女的虹膜里浮动着和王默相同的金丝，\"我是艾琳，或者说，第九百七十二次失败的'钥匙'。\"
管道突然剧烈震动。上方传来金属扭曲的巨响，王默抬头看见管道顶部裂开一道缝隙，无数骸骨手指正从裂缝中探出。艾琳猛地拽过她的手腕，两个女孩的星轨纹路在接触的瞬间迸发出刺目光芒。
\"原来如此...\"艾琳盯着王默纹路上新出现的锁孔图案，\"这次的心脏是双生的。\"
骸骨暴雨倾泻而下。王默在奔跑中看到自己的左手正在变得透明，但艾琳握着她手腕的地方，金丝正疯狂生长成某种类似电路图的纹路。她们冲进一个满是显示屏的圆形空间，屏幕上全是不同时空的王默——有的在战斗，有的已经化作光粒，有的正仰望着天空裂缝。
中央控制台上插着半颗银蓝色心脏。\"这是你的碎片。\"艾琳将王默推向控制台，\"上层时空的你只送下来一半，我们需要——\"
骸骨洪流冲破了大门。王默在混乱中看到艾琳的身体被三具骸骨架刺穿，但少女却在笑，她胸口裂开的伤口里没有血液，只有和王默心脏相同的光。
\"记住...\"艾琳的声带已经数据化，声音变成电子杂音，\"系统用我们的骸骨...搭建轮回...\"
王默的手不受控制地插进自己左胸。疼痛比想象中温柔，她摸到一颗跳动着的、缠绕金丝的银蓝色光球。控制台上的半颗心脏突然悬浮起来，与她掌心的光球相互吸引。
管道彻底坍塌的瞬间，两颗半心合二为一。王默看到星轨纹路从自己全身浮现，在皮肤上勾勒出一把完整的钥匙形状。最远处的那块屏幕上，第一千零二个\"王默\"正从培养舱中睁开眼睛。新生的王默在培养液里呛咳起来，她扒开黏连在脸上的导管时，整座实验室正在她眼前像速化分解。那些曾经刺穿艾琳的骸骨突然调转方向，像被磁铁吸引的金属般向她聚拢，在碰撞到她皮肤的瞬间化作流沙——不，是比沙更细碎的东西，闪烁着微光的数字尘埃。\"你终于醒了。
\"第一千零一个王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的身体已经透明得能看见脊椎上流转的二进制编码，\"我们等了三万次轮回才等到钥匙成型。\"王默低头看自己胸前，那团银蓝光球正将金丝编织成锁孔的形状。远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所有屏幕同时亮起血红色倒计时：【系统自毁程序启动】。碎裂的天花板缝隙间，她看见无数个培养舱正从上层坠落，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闭眼的自己。
\"快走！\"艾琳的数具残影突然闪现，她只剩半张脸还能维持人形，\"用钥匙打开我的肋骨——\"话音未落，她的胸腔猛地炸开，两根森白的骨头交错成拱门轮廓。王默撞进门内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第一千零二个自己的尖叫。
门后是堆满显示器的球形空间，每块屏幕都播放着不同时间线的死亡：被岩浆吞没的王默，在太空舱窒息的王默，遭雷击碳化的王默……中央悬浮着一具巨大的水晶骸骨，它的指骨正机械地敲击着键盘，每敲一次就有三个培养舱从虚空诞生。
王默心脏上的金丝突然刺向水晶骸骨。在接触到头盖骨的刹那，她听见了系统最初的指令录音：\"……用十万次死亡循环来喂养……\"录音突然被婴儿啼哭打断，她惊恐地发现水晶骸骨的骨盆里，正孕育着一个蜷缩的、发光的自己。金色丝线刺入水晶头骨的瞬间，十万次死亡的记忆如海啸般涌入王默的脑海。她看见自己被岩浆吞没时皮肤剥落的模样，听见太空舱里氧气耗尽前最后一声嘶哑的喘息。每个屏幕上的死亡场景突然被赋予触感、气味和温度，三百六十度的痛觉同时在她神经末梢炸开。
\"啊啊啊——\"
王默的惨叫声在球形空间内形成层层回声。水晶骸骨敲击键盘的指骨突然停滞，所有显示器闪烁出刺眼的红光。那些培养舱里新诞生的\"王默\"们同时睁开眼睛，瞳孔里流动着相同的金色代码。
\"核心协议触发。\"骸骨的下颌骨机械开合，发出电子合成的女声，\"种子样本出现意识回溯现象。\"
骨盆处蜷缩的发光体突然舒展身体，脐带般的银色数据链从水晶耻骨垂落。王默看见那个微型自己额头浮现出熟悉的条形码——与她在培养舱苏醒时颈后发现的标记完全一致。心脏处的金丝开始增殖，顺着头骨裂缝爬满整具骸骨。
\"警告，管理员权限正在转移。\"系统音变得断断续续，\"是否执行格式化？是\/否\"
显示屏上的死亡画面突然扭曲，无数个王默伸出手臂穿透屏幕。她们的手掌贴在主空间的无形屏障上，留下血淋淋的指印。王默踉跄后退，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数据化，皮肤下浮现出发光的脉络。
\"不要格式化！\"她本能地大喊，声音里混杂着数十个时间线的回音。
水晶骸骨突然剧烈震颤，指骨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无序代码。某个被岩浆吞没的王默画面突然放大，占据整个球形空间的视野。高温灼烧的剧痛顺着金丝传来，王默闻到头发焦糊的气味，却在火焰中看见一段被加密的记忆碎片。
——白色实验室里，穿防护服的研究员将婴儿放入培养舱。\"默计划第十万次迭代，\"他对着记录仪说，\"用十万次死亡循环来喂养...\"
记忆被婴儿啼哭撕裂。现实中的王默发现水晶骨盆里的发光体正在膨胀，透明皮肤下可见跳动的脏器。更恐怖的是，她自己的腹部传来相同的胎动感。
\"同步率97%，\"系统音冰冷地宣布，\"准备意识融合。\"
三具新生的培养舱突然爆裂，营养液在虚空中凝结成dNA链的形状。王默的视网膜上弹出半透明界面：[系统核心：人类意识培育场。当前进度\/]。她突然明白那些数字代表什么——还差173次死亡，这个系统就将完成某种进化。
显示屏上的死亡场景开始加速播放。王默看见自己不断死在雷暴、坠崖、缺氧、中毒等千奇百怪的场景中。每个死亡的瞬间，都有金色微粒从尸体飘向水晶骸骨。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某种超越恐惧的明悟席卷而来。
\"我不是实验体...\"王默抓住胸前蠕动的金丝，\"我是收割死亡的镰刀。\"
水晶骸骨突然解体，碎成数百万片棱镜。每个碎片都反射着不同时间线的死亡画面，在球形空间内形成全息风暴。王默被飓风抛向中央，发光体趁机扑进她怀里。两者相触的瞬间，十万次死亡的记忆终于完成拼图。
[管理员权限验证通过]视网膜上浮现绿色文字，[欢迎回来，种子母体]
王默悬浮在数据洪流中，新生的银白色长发如活物般舞动。她看见自己左手变成半透明状，能直接触碰系统底层代码。某个被深埋的指令序列自动激活——那是她在成为\"王默\"前设置的终极协议。
\"终止循环。\"她轻声说，声音引发空间震荡，\"以管理员身份下令：销毁所有培养舱样本。\"
系统陷入死寂。下一秒，所有显示屏同时熄灭，培养舱如气泡般接连炸裂。就在王默以为一切结束时，她的小腹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低头看见发光体正从她体内汲取某种银白物质，额头条形码变成警告的红色。
\"错误！错误！\"系统音尖锐起来，\"种子母体试图破坏核心协议，启动净化程序！\"
水晶碎片突然聚合成尖锥刺向王默腹部。在即将被贯穿的刹那，某个太空舱死亡的王默突然穿透屏障扑来。这个满脸紫绀的\"自己\"用身体挡住攻击，在消散前对王默露出诡异的微笑。
\"我们都在等你醒来，\"濒死的王默们齐声低语，\"十万次死亡不是终点...\"
球形空间顶部裂开黑暗的缝隙，某种更庞大的存在正透过裂缝窥视。王默突然意识到——这个死亡循环系统，不过是某个超级意识体外围的过滤网。\"我们都在等你醒来，\"那些濒死的王默们齐声低语，声音如同千万个回声在球形空间中震荡，\"十万次死亡不是终点...\"
王默瞪大眼睛，看着那些漂浮在半透明的身影——每一个都是她自己，却带着不同的死亡印记：被辐射灼烧的、被液体窒息的、被机械肢解的...她们如同幽灵般悬浮在这个水晶监狱的各个角落，用空洞而期待的眼神凝视着她。
球形空间顶部裂开的黑暗缝隙中，某种庞然大物正在移动。那不是实体，更像是由纯粹意识构成的集合体，它的一瞥就让王默的思维几乎冻结。
\"错误升级！主体意识污染度27%，启动二级净化协议！\"系统音变得更加尖锐，水晶墙壁上浮现出血红色的符文，整个空间开始扭曲。
王默突然抱住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在太空舱里，氧气系统突然故障，她看着仪表盘上的数字归零，肺部像被烙铁灼烧；再上一次是在海底实验室，高压舱门无故开启，咸腥的海水灌入她的鼻腔；更早之前...更早之前...
\"不！\"她跪倒在地，双手拍打着水晶地面，\"这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王默转头，看到又一个\"自己\"站在身旁，这个王默的左臂是机械的，关节处闪烁着蓝光。\"但也不是假的。\"机械臂王默露出苦涩的微笑，\"我们都在这里，每一个死亡都真实发生过。\"
水晶尖锥再次成型，这一次数量更多，从四面八方向王默袭来。机械臂王默迅速推开她，自己的身躯被三根尖锥贯穿。她踉跄着后退，却没有立即消散。
\"听着，\"她抓住王默的肩膀，机械手指深深嵌入皮肉，\"系统会一次次杀死你，直到你停止反抗。但每一次死亡都会留下记忆残片，收集它们！\"
\"为什么是我？\"王默颤抖着问，看着又一个自己在她面前化为光点。
所有漂浮的王默同时开口：\"因为只有你突破了第次循环。\"球形空间突然剧烈震动，顶部裂缝扩大，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中——那是由无数细小光点组成的复眼结构，每个光点都在播放不同的死亡场景。王默在其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死亡的瞬间。
\"警告！主体意识污染度突破临界值！启动最终净化程序！\"系统音几乎撕裂耳膜，整个水晶空间开始向内坍缩。
机械臂王默用最后的力气将王默推向唯一没有坍缩的角落：\"跑！去核心！\"
王默跌入突然出现的通道中，在坠落过程中，她看到水晶墙壁上闪过一串代码：Subject wang mo #。她终于明白了——她是第一十万个被复制的意识体，之前的九万九千九百九九个\"王默\"都死在了这个系统中。
坠落停止时，王默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房间里，面前是一面巨大的屏幕，上面显示着：
【欢迎来到第次测试。通过率：0%。是否选择重新开始？YES\/No】
屏幕下方，有一个小小的指纹识别器。王默颤抖着伸出手指，在即将触碰时，她突然回想起机械臂自己的话：\"收集记忆残片...\"
她缩回手，环顾四周。纯白墙壁上有几乎不可见的细小划痕。王默走近观察，发现那是用指甲刻下的字迹：
\"不要相信选项\"
\"系统在撒谎\"
\"死亡不是终点\"
每一句话的笔迹都略有不同，显然来自不同的\"王默\"。在最角落的地方，有一行新鲜的刻痕，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真实记忆在疼痛中\"
就在这时，纯白房间的天花板突然打开，一个金属臂降下，尖端是注射器的形状。系统音再次响起：\"检测到记忆残留，启动深度清理程序。\"
王默本能地后退，但房间突然缩小，墙壁向她挤压过来。金属臂迅速接近，针尖闪着冷光。
\"不！\"王默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我已经死过九万九千九百九九次了！\"
出乎意料的是，金属臂突然停在半空。系统音变得断断续续：\"错...误...主体情感参数超出预期...重新计算...\"
王默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撞向屏幕。玻璃碎裂的声音中，她看到屏幕后面是另一个空间——一个由无数透明管道组成的巨大结构，每个管道中都漂浮着一个熟睡的王默。
\"这才是真相...\"她喃喃自语。
突然，所有管道中的王默同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