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爬出井口前,成海先做了些准备。他将沉重的莫辛纳甘步枪用皮带仔细固定在梯子中段的横梁上,又把猎刀和备用的马卡罗夫手枪塞进背包,同样挂在梯子上,确保隐蔽且不易掉落。
做完这些,他才将那把从尸体上得来的tt-33手枪别在腰后,贴身藏好三枚金卢布、两块黑面包和两根巧克力棒,一瓶水,只求一个轻便,万一上面情况不对,他至少能快速反应,或者……快速逃回下水道。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右脚的刺痛,用还能使上劲的左脚蹬住梯子,双手发力,一点点将沉重的铁盖推开一条缝隙。确认外面没有直接的威胁后,他才完全推开盖子,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动作因为伤脚而显得有些笨拙狼狈。
温暖干燥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与下水道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一条砖石结构的狭长走廊,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空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机油味、灰尘味,还有一种……人味,一种大量人群聚集后特有的浑浊气息。
成海扶着墙壁,警惕地挪到走廊尽头,向外探头望去。
眼前豁然开朗,却也让他心头一沉,这竟是一个巨大的地铁站台,而站台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粗略估计至少上千。
人与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空气中弥漫着汗臭、污垢和绝望混合的复杂气味,嗡嗡的交谈声、咳嗽声、偶尔的哭泣声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一种灰败的麻木,眼神空洞,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铭牌上不是写的内务部吗?hkВД?怎么变成地铁站了?”成海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但随即又觉得这样更好。
跟一群麻木不仁的“活尸”待在一起,总比面对一群精锐的内务部特工要安全得多。
他压低身子,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融入人群边缘,正如他所料,根本没人多看他一眼。
他此刻满脸污垢,头发纠结,衣服破烂还沾着黑灰,身上那股下水道和尸体带来的混合气味,在这拥挤肮脏的环境里,简直就是完美的保护色。
这里的人们,恐怕三天两头就能见到比他更惨更脏的新面孔,也随时有人消失不见,早已见怪不怪。
成海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个地方处理伤脚,右脚踝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每走一步都像针扎一样。他必须尽快固定脚踝,消肿,否则这条腿恐怕真的要废了。
他拖着伤腿,在人缝中艰难地穿行,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别人蜷缩的肢体,或是踢到散落在地上的杂物。
人们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别说找个空地,连个能靠墙坐下的地方都难寻。
“借过,借过。”他低声嘟囔着,也没指望有人回应,果然,挡在他前面的人只是麻木地挪动了一下,连头都没抬。
终于,在一个相对角落的地方,靠近隧道口的位置,他发现了一小块空地,大概能容纳他躺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挤了过去,也顾不上地面的冰冷肮脏,直接靠着墙壁坐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周围的温度大约只有五度,但比起下水道已经好太多了。
他忍着痛,小心翼翼地脱掉右脚的靴子和袜子。
脚踝处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皮肤呈现出吓人的青紫色,瘀血面积很大。
轻轻一碰,钻心的疼痛就直冲脑门,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靠自愈基本没可能,必须立刻处理。固定,冰敷,最好再弄点儿烈酒擦擦活血……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人群和站台设施上扫过。
木板?别想了,站台上的长椅、告示牌,所有能烧能用的木头,估计早就被拆光当柴火了。
干净的冰块?在这地底下更是奢望,至于烈酒……那玩意儿现在恐怕比子弹还珍贵。
成海摸了摸腰后的tt-33手枪,又感受了一下贴身藏着的面包和金卢布,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但随即又为自己的脚伤发愁。
他娘的,刚逃出险境,又瘸了一条腿,这鬼地方,连块夹板都找不到!他苦中作乐地想,总不能拆了别人的假腿来用吧?前提是得先找到个有假腿的倒霉蛋才行。
成海正苦恼如何是好。脚踝像着了火,每一下跳动都牵扯着神经。夹板,冰敷,烈酒,一样都搞不到,难道真要在这儿等死?
“你的脚伤得不轻,怎么还在这里?”
一个声音传来,带着年轻女孩的清脆,成海扭头,右边躺着的女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盯着他。脸上灰扑扑的,看不清五官,只有眼睛特别亮,像两颗星星,跟周围麻木的人群截然不同,她说话时,顺手拿起身下的报纸,盖住了成海的伤脚。
“我……搬东西,摔了,伤着脚。” 成海故意含糊不清地说,装作俄语不流利的苦力。虽然他俄语确实半斤八两。
女人指指左耳,摇摇头,“炮弹震聋了,听不见。” 她又凑近了些,示意成海再说一遍。
成海提高嗓门,再次解释,“我,蒙古人,飞机,炸弹,跑,摔倒,脚痛痛。”
女人听了几句,忽然伸手,直接伸手,通过联盟军棉袄纽扣处的缝隙,捏了捏成海下面的那层羽绒服。
成海心头一凛,这女人不简单。
其实女人在看到成海肿胀的脚踝时,就猜到他不是这里的人,地铁站对外伤有统一处理流程——木屑酒精消毒。
成海的扭伤不算外伤,但脚踝擦破了皮,很可能被当成外伤处理,女人见过太多人被强制使用这种“消毒法”,说是消毒,实则是用化学腐蚀替代感染,结果不少人因此丢了腿。
成海知道瞒不过去了, 他眼神一狠,迅速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卢布,悄悄塞进女人手里。
女人眼皮抬了一下,指尖捏了捏硬币,面无表情地揣进怀里,凑到成海耳边,压低声音说,“这东西在这儿没用。”
说完,又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成海咬咬牙,又摸出半块黑面包,递给女人。
女人接过面包,眼神终于变了变,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狼,她扯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细嚼慢咽,剩下的藏进衣服里,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还有吗?我可以帮你找两块木片,简单固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