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海闭着眼,能听见那个女人并未离开,她在房间里走动,动作轻微,几乎没有声音。
他维持着平稳的呼吸,假装已经睡着,全身的神经却像拉紧的弓弦。
片刻后,他身下的床垫又开始无声地移动,将他托起的上半身缓缓放平,这个过程平稳得让他心底发毛。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带任何情绪,只是一个单纯的物理动作,成海没有睁眼,任由她将自己的手牵引着,放到床沿边一个微凉的平面上。他感觉到指尖下是一个略微凹陷的圆形按钮。
“成海同志,”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音调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按这个。”
成海的手指在按钮上停留,感受着那光滑的触感,他更好奇的是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皮肤的温度是正常的,细腻,甚至可以说柔软,但就是少了点东西。
少了活人皮肤下那种细微的张力和生命感,他皱了皱眉,这感觉太诡异了。
女人放开他的手腕,又绕到另一边,准备拿起他的另一只手,机会来了。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手背的瞬间,成海用尽了恢复不久的一点力气,猛地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掌,五指收紧。
这是一个擒拿的起手式,就算现在虚弱得连个孩子都推不倒,这一下也足以让一个普通女性吃痛尖叫。
然而,没有。
他的手指像是捏在了一块包裹着温热硅胶的钢条上。她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连肌肉都没有因为疼痛而本能地收缩。她甚至没有试图挣脱。
“成海同志,”女人低头看着他,语气依旧是那种程序化的温和,“请配合治疗,不要自己拔掉针头。”
她的另一只手已经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了一包新的输液袋,熟练地挂好,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向下流动。
成海的心沉了下去。
他松开手,不是因为放弃,而是因为确认了某种可怕的事实。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东西,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他看着她拿起自己的手,用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棉片擦拭手背,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是骂一句,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
冰凉的针尖刺入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尖锐刺痛,他眼睁睁看着新的药液被注入自己的身体。
“你……”他刚吐出一个字,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眩晕感就从后脑勺炸开,瞬间席卷了整个大脑。
视野里模糊的光晕迅速黯淡、旋转、最终归于一片纯粹的黑暗。意识被强制切断,连一句完整的念头都来不及形成。
女人为他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里的插图。她看了一眼监控仪器上平稳跳动的生命体征数据,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当成海再次醒来时,首先感知到的是一片纯粹的黑暗,眼睛上覆盖着什么东西,厚实,但不憋闷。他尝试抬起手,想确认一下脸上的状况。
手腕刚一离床,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了。
这个触感……是温的,柔软,带着活人皮肤的弹性和温度。
“成海,别乱动,刚上好药。”
一个熟悉得刻进骨子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成海的动作僵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是林岚。
“岚姐?”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可不是嘛,游戏打多了把脑子烧了?”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程墨,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在屋里又叫又跳,咣一下撞墙上,我跟岚姐抬你来的,腰都快断了。”
紧接着,苏雨彤带着哭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成海哥,你可算醒了,岚姐都快急哭了。”
林岚、程墨、苏雨彤……
他们都在。
成海的大脑一片混乱。
丧尸,逃跑,去黑克兰,被分解,在二战莫斯科,那间冰冷的白色房间,那个没有痛觉的女人,那支强行注入镇静剂的针管……
难道真的是他撞到头之后产生的幻觉?这个解释虽然离谱,但比起穿越,似乎更容易让人接受。
巨大的欣喜和解脱感冲刷着他的神经,他几乎要相信了。
他没有再试图去摸自己的眼睛,而是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口气,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我这是……把眼睛撞坏了?”
“医生说你用眼过度,加上撞击,有点炎症,敷两天药就好了。”林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
“程墨,”他忽然开口,“娜斯佳呢?她没跟你们一起来?”
空气出现了零点几秒的凝滞。
程墨的声音再次响起,流畅得毫无破绽,“娜斯佳?谁是娜斯佳?我说你真撞糊涂了吧,还是你游戏打多了,咱们什么时候认识过叫娜斯佳的?”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成海又问道。
“这才刚醒就想跑了?你先老实躺着,等医生给你那榆木脑袋再瞧瞧。”程墨的声音从床边传来,“等着,我去叫医生过来。”
脚步声远去,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女孩的呼吸声和仪器轻微的滴答声。
成海摸索着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准确地找到了旁边的一只手。
他握住,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柔软的弹性,就是这个,这才是活人的手,巨大的踏实感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林岚一下把手抽了回去,反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干嘛呢。”
他把手收回来,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有些傻气,“没什么,就是觉得……真好。”
“哇,成海哥,当着我的面就动手动脚啊?”苏雨彤在一旁起哄,“岚姐,你可得管管他。”
林朵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听见没有,让你不老实!”
成海也不躲,任由她拍着,脸上依旧是那种劫后余生般的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