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正在济安堂后堂核对新到的药材清单,忽听前堂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放肆!\"赵氏的尖嗓音穿透门帘,\"一个通房养的丫头,也配在长安城抛头露面?\"
她指尖的算盘珠\"咔嗒\"落进槽里。
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上回是说她的药铺抢了族中布庄的客源,再上回是指责她带陈氏参加了西市的香会,坏了\"内宅女子不得招摇\"的规矩。
系统昨日刚在人脉图谱里标出赵氏频繁往城南柳府送帖子,此刻想来倒像是根线头,轻轻一拽就能扯出整团乱麻。
\"阿婉,\"陈氏攥着帕子掀帘进来,眼角还带着未擦净的红,\"大娘子说要去祠堂请家法,说你...说你'有辱门楣'。\"
苏婉儿放下算盘,指腹摩挲着账本边缘被自己反复翻卷的毛边。
前世读唐史时总觉得\"嫡庶\"二字不过是书页间的墨痕,如今才知这两个字能压得人骨头生疼——赵氏是苏守谦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便她这些年连个嫡子都没生下,在宗族礼法里仍是苏家内宅的天。
\"母亲且宽心。\"她起身替陈氏理了理鬓角的银簪,系统在袖中微微发烫,浮窗突然弹出:【历史原线:赵氏联合柳国公府施压,苏氏家主将苏婉儿母女发卖至岭南】。
岭南?
她想起兄长苏明远从范阳寄来的家书里提过,那里瘴气重,去年边军送过去的犯官家眷,十个倒有六个没熬过雨季。
\"去前厅。\"她将账本收进樟木箱,锁扣\"咔\"的一声脆响,\"我倒要听听,大娘子今日要给我安什么罪名。\"
前厅的檀香烧得太浓,呛得苏婉儿鼻尖发酸。
赵氏端坐在主位上,腕间翡翠镯子撞着案几,发出冷硬的声响:\"苏婉儿,你可知错?\"
\"不知。\"她垂眸盯着自己绣了并蒂莲的鞋尖,\"济安堂的药治好了春瘟时疫,长安百姓送的锦旗挂了半面墙;母亲跟着我学认药材,上个月还帮张郎中配出了治小儿痘疹的方子——大娘子说我有辱门楣,是嫌百姓的谢意太沉,还是嫌母亲的本事扎眼?\"
赵氏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她抄起茶盏就要摔,却在半空顿住——苏守谦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青衫上还沾着衙门的墨渍。
\"夫人。\"苏守谦咳嗽两声,\"阿婉的药铺,前儿京兆尹还专门写了帖子褒奖。\"
\"老爷倒是会当好人!\"赵氏\"哐\"地放下茶盏,溅出的茶水打湿了裙角,\"你可知柳夫人昨日在慈恩寺说什么?
她说咱们苏家出了个'抛头露面的野丫头',连带着柳家的表小姐都不肯和明姝玩了!\"
柳夫人?
苏婉儿在系统人脉图谱里快速搜索。
柳国公府的当家人柳承业,上个月刚接了左金吾卫中郎将的职位,而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前儿刚娶了他的侄女。
系统突然震动,浮窗弹出柳府近三月的礼单:【四月十五,赵氏赠柳府南海珍珠十斛;五月初三,柳府回赠赵氏波斯锦缎两匹;六月初七,柳夫人往苏府送密信一封】。
\"大娘子是觉得,柳家的面子比长安城百姓的命还金贵?\"她抬眼直视赵氏,\"还是说...柳夫人让大娘子做的事,比苏家的名声更重要?\"
赵氏的手指猛地抠进椅把。
苏婉儿看见她耳尖泛起不正常的红——那是心虚时才会有的颜色。
\"阿婉。\"苏守谦上前一步,\"你大娘子也是为了家族名声着想...\"
\"父亲可知柳家最近在和谁走动?\"她打断他的话,从袖中摸出张纸,\"这是平卢军细作抄来的邸报,柳承业上个月往范阳送了二十车精铁。
范阳...可是安禄山的地盘。\"
厅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地的轻响。
苏守谦的瞳孔微微收缩,赵氏的嘴唇开始发抖。
\"大娘子若觉得我张扬,我明日就请人把济安堂的牌匾摘了。\"苏婉儿的声音放软,\"只是到那时,长安城里再闹时疫,百姓没了药吃...不知道柳家的面子,能不能挡得住百姓的骂声?\"
赵氏\"腾\"地站起来,椅腿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你威胁我?\"
\"我只是提醒大娘子。\"她将纸页轻轻按在案上,\"有些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赵氏摔袖而去时,裙角带翻了香案上的铜炉。
苏婉儿弯腰拾香灰,瞥见系统地理沙盘上,柳府的标记突然暗了下去——那是威胁解除的信号。
\"阿婉。\"苏守谦欲言又止,\"你...你这些消息...\"
\"父亲若信我,便莫要再提发卖的事。\"她将铜炉放回原处,\"我有分寸。\"
是夜,苏婉儿在自己院里翻书,忽听院外传来脚步声。
月光下,苏明远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这个她名义上的嫡兄,从前连正眼都不肯瞧她一下。
\"阿婉。\"他站在阶下,手里攥着卷兵书,\"前日我去西市,看见济安堂的伙计在给乞儿发药。\"
她放下书,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系统里苏明远的命运线,从前是一片混沌的灰,此刻竟泛起了若有若无的蓝。
\"哥哥。\"她起身相迎,\"那是我让伙计们做的,春瘟刚过,穷人家的孩子最容易染病...\"
\"我知道。\"他打断她,耳尖微微发红,\"昨日在兵部,有人说苏家的庶女比许多须眉更有担当。\"
风掀起窗纸,漏进半缕月光。
苏婉儿望着兄长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玉坠——那是母亲陈氏当年做通房时,用攒了三年的月钱给他打的长命锁。
\"哥哥若信我,\"她轻声道,\"明日陪我去选些蜀锦。
我想办个家宴,请族中长辈来坐坐。\"
苏明远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兵书,又抬头看她:\"好。\"
家宴设在苏府东园。
六月的荷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瓷盏里,衬得陈氏腕间的银镯愈发清亮。
\"陈妹妹这手茶艺,当真是妙。\"三婶婶端着茶盏笑,\"我前日在永穆公主府,都没喝到这么清润的碧螺春。\"
陈氏耳尖泛红,却仍稳稳地提着银壶:\"是阿婉教得好,说要'汤候足,茶性显'...\"
苏婉儿坐在廊下,看着上座的族老们频频点头。
赵氏缩在角落,手里的帕子被攥成了团。
系统人脉图谱里,苏氏宗族的标记正在一个接一个变亮——那是认可的信号。
\"阿婉这孩子,倒是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度。\"大爷爷捻着胡子笑,\"明远,你妹妹这样的本事,以后可不能委屈了她。\"
苏明远立刻起身:\"爷爷说的是,阿婉的事,就是我苏明远的事。\"
赵氏猛地站起来,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今日是我莽撞了...阿婉,对不住。\"
苏婉儿起身扶住她的胳膊,指尖触到她袖口硬邦邦的金线绣纹——那是柳家送的波斯锦。
\"大娘子言重了。\"她笑得温和,\"都是一家人,该互相帮衬的。\"
宴散时已近三更。
苏婉儿送陈氏回房,路过演武场时,看见苏明远还在练剑。
月光下,剑穗上的红绸像团跳动的火。
\"阿婉。\"陈氏突然停住脚步,\"方才大爷爷说要给你议亲...\"
\"母亲莫要担心。\"她握住陈氏的手,\"我自有打算。\"
回到房里,系统突然剧烈震动。
浮窗弹出刺目的红光:【紧急预警:范阳军动向异常,安禄山部将史思明已率三千轻骑出塞】。
她猛地掀开窗,夜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远处的钟楼传来三更梆子声,一声接一声,像敲在人心上。
长安的夜还是那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苏婉儿望着窗外的星子,攥紧了袖中的系统——她知道,真正的风浪,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