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门帘被赵姨娘的护甲挑开时,苏婉儿正攥着程将军的回信。
信笺边角在掌心洇出湿痕,像团烧不尽的火。
\"哎呦,这是唱的哪出?\"赵姨娘穿着簇新的鹦哥绿织金裙,腕间翡翠镯子撞出脆响,\"老爷病成这样,几个庶子庶女倒在正厅里舞刀弄枪的——杨府的杨捕头说了,有些事得当面问清楚。\"
她身后站着个穿皂色短打的精瘦男子,眼尾斜吊,正是杨虎。
他扫过满桌的船号记录、程将军手书,喉结动了动,指尖悄悄摸向腰间的铁尺。
苏守谦猛地咳嗽起来,参汤泼在胡床沿,在素色锦褥上洇出暗黄的渍。
陈氏扑过去给他顺背,指甲掐进掌心:\"赵姨娘这是要做什么?
杨府的人私闯民宅——\"
\"私闯?\"杨虎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块黑底金字的令牌,\"京兆府查案,苏家是觉得圣人的律法不管用了?\"他目光扫过苏明远腰间的短刀,\"这位公子身上带刃,莫不是要抗法?\"
苏明远的手扣住刀柄,指节发白。
苏明谦挡在他身前,嘴角扯出笑:\"杨捕头这话说的,我等良民见官差自然要配合。
只是我爹病得下不得床,有什么话不如改日——\"
\"改日?\"赵姨娘突然拔高声音,扑到苏守谦床前,\"老爷您可得为妾身做主!
方才在后院听下人们说,明远带着几个护院去泾水码头,见着范阳商队的船就记号码——范阳可是安禄山的地盘!\"她绞着帕子,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绣鞋上,\"您说他们是不是被什么人撺掇着,要做那通敌的勾当?\"
系统的警报声在苏婉儿耳中炸开。
她盯着赵姨娘颤抖的肩头,突然想起前日在厨房听见的碎语——赵姨娘的陪嫁丫鬟找过西市的卦师,说要\"冲喜\"。
原来不是给苏守谦冲喜,是给杨国忠递消息冲喜。
\"赵姨娘好记性。\"苏婉儿走上前,挡住她的视线,\"前日您还说泾水码头的鱼鲜最肥,让厨房多买两尾。
怎么今日倒成了通敌的由头?\"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杨虎腰间的铁尺,\"杨捕头查案讲究人证物证,若单凭几句闲言就要拿人,传出去怕是要坏了京兆府的名声。\"
杨虎的三角眼眯成线。
他盯着苏婉儿发间那支素银簪——正是前日在裴府外,她塞给门房的谢礼。
门房说这姑娘说话有条有理,倒像个女先生。
\"苏姑娘说的是。\"他退后半步,铁尺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三日后亥时,京兆府的人会再来。
到时候,还请苏大人准备好船号记录、程将军手书......\"他扫过满桌文书,\"以及所有能证明清白的东西。\"
门帘重新落下时,苏守谦的咳嗽声像破风箱。
陈氏扶着他的手在发抖,指甲几乎掐进他腕间:\"老爷,他们这是要......\"
\"娘,烧热水。\"苏婉儿突然开口,\"爹需要发汗。
明远,去前院把护院班头叫进来;明谦,把方才的船号记录收进暗格里。\"她蹲下身,替苏守谦理了理被角,\"爹,您信女儿吗?\"
苏守谦望着她眼底的灼光,突然想起十年前春猎,小婉儿追着蝴蝶跌进溪里,爬起来时浑身湿透,却举着那只蓝翅膀的蝶说:\"爹,它只是迷了路,我帮它回家。\"
\"信。\"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我信。\"
内室的烛火拨得更亮时,苏婉儿铺开系统投影的地理沙盘。
青灰色的光影在木桌上流转,苏府的角楼、偏门、柴房都浮起淡蓝色标记,唯有正厅到后门的路径泛着暗红——那是杨虎方才的视线扫过的地方。
\"杨国忠要在三日后亥时动手。\"她指尖点在沙盘的\"正厅\"位置,\"赵氏的目的是让爹失势,好让她的嫡子苏明辉继承家业。
但杨国忠的目的......\"她抬眼看向两个兄长,\"是截断爹手里的线索。
爹这半年查泾水码头的私盐,查到了范阳商队的船,触了某些人的霉头。\"
苏明远攥着护院的巡逻记录,指节捏得咔咔响:\"姐,我这就带人把府墙加高,再加二十个夜巡的——\"
\"不够。\"苏婉儿调出系统新解锁的\"人脉图谱\",\"杨虎是杨国忠的暗桩,他要的是个'人赃并获'的局。
咱们得先把'赃'转移走。\"她指向沙盘上的柴房,\"明远,今晚子时前,把所有船号记录、程将军手书装进陶罐,埋在后院老槐树下。
护院换三拨人轮值,穿便衣,别带刀。\"
苏明谦摸着下巴笑:\"姐是要让杨虎觉得咱们慌了,急着毁证据?\"
\"不是觉得,是让他确定。\"苏婉儿的指尖划过\"泾水码头\"的标记,\"明谦,你明日去码头找王伯,就说我要他把'安'字船号的记录多抄三份,分别藏在米行、布庄、药铺的地窖里。
再让人放风,说苏家的护院这两日总往码头跑。\"
陈氏端着药碗进来,见三人凑在沙盘前,眼底的泪终于收住:\"婉儿,需要娘做什么?\"
苏婉儿握住她的手。
陈氏的掌心还带着药罐的余温,像前世妈妈煮的姜茶。\"娘明日去慈恩寺上香,把这串沉香珠送给主持。\"她从袖中摸出串深褐色珠子,\"主持的俗家侄子在鸿胪寺当差,上次爹帮过他的忙。\"
烛火在苏婉儿眼底跳了跳。
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叹息:【唐韵值+200,当前等级:青史补阙(1200\/5000),解锁功能:密信加密术】
\"最后一件事。\"她展开程将军的回信,\"三日后丑时,程将军的轻骑会在灞桥候命。
但亥时京兆府来拿人,中间有两个时辰......\"
苏明远突然直起腰:\"我带人守住后门,等轻骑到了就冲出去!\"
\"不。\"苏婉儿摇头,\"程将军的轻骑是后手。
咱们要在亥时前,让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苏家查的,是安禄山私运军粮的船。\"她摸出袖中那张\"八月十五\"的碎纸,\"今日黄昏,我要见裴尚书、韦侍郎、还有张县令。\"
苏明谦挑眉:\"姐是要把水搅浑?\"
\"不是搅浑。\"苏婉儿将碎纸按在沙盘上,\"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水里有什么。\"
黄昏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发间镀了层金。
陈氏突然想起那年她被嫡姐推下荷塘,浮上来时没哭,只抹了把脸上的水说:\"娘,我要学游水,下次他们推我,我能自己爬上来。\"
现在她不仅能自己爬上来,还能拉着所有人,爬出这片要淹死人的泥潭。
第二日未时,张县令的官轿停在苏府后门。
苏婉儿捧着茶盏,看他接过王伯抄的船号记录,指节在案几上敲出轻响:\"苏姑娘确定这些船号对应范阳军粮?\"
\"张大人可派人去泾水码头,随便找个船工问问。\"苏婉儿的茶盏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们装货时喊的号子,都是'安'字开头。\"
韦侍郎的胡子抖了抖:\"杨相国最近总说安禄山忠君,你这是要......\"
\"要让圣人听见不同的声音。\"苏婉儿将程将军的回信推过去,\"程将军的轻骑不是为了护苏家,是为了护长安。\"她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三日后亥时,京兆府的人来拿人;丑时,程将军的轻骑到灞桥。
中间这两个时辰......\"她笑了笑,\"足够让长安的百姓知道,苏家在查什么。\"
张县令突然站起身,官服上的补子被风掀起一角:\"苏姑娘,张某虽只是个县令,却知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先站出来。\"
韦侍郎摸着胡子点头:\"张某去,老夫也去。
裴尚书那边,老夫替你递话。\"
苏婉儿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系统的地理沙盘突然红光暴涨。
新的警报声像尖针,扎得她太阳穴发疼:【高危事件升级:杨虎将于今夜子时潜入苏府,目标:苏守谦的药碗。】
她猛地转头看向内室——陈氏正端着药碗,往苏守谦的房间走。
\"娘!\"她喊出声,裙角扫翻了茶盏。
茶水在青砖上蜿蜒,像道血色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