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巷口转了个弯,苏婉儿掀开车帘时,正见苏守谦站在朱漆府门前,月光落他肩头,把官服上的鹪鹩补子照得发暗。
苏明远的箭囊在身侧晃了晃,箭尾的羽毛扫过苏明谦怀里的《孙子兵法》——那书角卷着,是被翻旧了的模样。
\"父亲。\"苏婉儿先跳下马车,晚风掀起她的裙角,袖中人脉图谱的羊皮纸窸窣作响。
系统界面里安禄山的名字还红得扎眼,她喉间发紧,却在抬眼时弯了弯嘴角,\"今日宫宴,老国公夫人夸明远的箭法该去教羽林卫。\"
苏守谦的目光从她鬓边的木簪移到陈氏脸上。
陈氏攥着油纸包的手还在抖,却先开了口:\"阿婉说...说安禄山要反。\"
院中的桃花被夜风吹落两瓣,飘进苏守谦的衣领。
他僵了僵,目光陡然锋利起来:\"你母亲从前总说你读杂书入了迷,今日在东阁...那些兵法策论,当真是你这个未出阁的姑娘能说的?\"
苏婉儿没接话,转身从春桃手里接过包袱。
月光下,她取出半卷纸笺——是今日宫宴上借笔写的《平叛策》草稿,墨迹未干,\"父亲可记得三年前,您审的那桩边军粮道案?\"她指尖点在\"粮草\"二字上,\"儿臣今日同陇右节度使夫人说,若河西走廊的粮栈能往南移三十里...\"
\"住口!\"苏守谦突然打断她,转身往正厅走。
靴底碾碎了落在地上的桃花,\"深更半夜说这些,你母亲该担惊受怕了。\"
陈氏忙拽苏婉儿的袖子,可苏婉儿却追上去,在门槛处抓住父亲的衣袖:\"父亲,儿臣昨日在系统——\"她顿了顿,改口道,\"在古书中读到,天宝十年安禄山兼领三镇节度使时,曾在范阳私铸了八千面战鼓。\"她抬头看父亲,见他后背绷得笔直,\"今日宫宴,杨侍郎夫人鬓边的步摇是范阳的样式,李嬷嬷的密信,该是要告诉杨国忠...有人在查范阳的铁器铺。\"
正厅的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苏守谦猛地转身,烛光照得他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你...你究竟知道多少?\"
苏婉儿从袖中摸出人脉图谱,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安禄山三个字泛着血光。
她展开图谱,指向\"范阳铁商\"的标记:\"儿臣知道,三个月后,这些铁商会往平卢运三千副甲胄。\"她喉咙发紧,\"也知道,若父亲按原路由渭水押运春绸去太原,会在蒲津渡遇到暴雨——\"
\"够了!\"苏守谦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发白,\"你母亲怀你时,我在陇右当县尉,夜里总梦到黄河决堤。
后来你周岁抓周,别的都不碰,偏抓了块带字的碎陶片...原来都是命。\"他松开手,转身从书案取出个檀木匣,\"这是你祖父当年平叛时的兵书,我藏了二十年,原想着等明远及冠再给他。\"
苏婉儿接过木匣,指尖触到匣上的铜锁——是新换的,显然近日才开过。
她抬头,正撞进父亲泛红的眼眶:\"明日起,账房钥匙你拿着。
明远明谦的箭馆,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他顿了顿,声音哑得像砂纸,\"但你得答应我,若是事不可为...\"
\"父亲。\"苏婉儿打断他,把木匣抱在怀里,\"儿臣要改的,不只是苏家的命。\"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抽了线的陀螺,转得飞快。
清晨的茶楼里,苏婉儿掀着绣并蒂莲的帘角,看对面的盐商钱老爷擦着汗:\"六姑娘说的海运路线...可那要过长江口的暗礁。\"
\"钱伯且看这个。\"她推过张图纸,是系统兑换的《唐代海图》精简版,\"暗礁位置标得清楚,儿臣还能托平卢军的陈都尉给船队派两艘哨船。\"她端起茶盏抿了口,见钱老爷的目光在\"盐税减半\"的条款上顿住,\"至于范阳来的铁器...钱伯若见着带'安'字标记的,不妨往长安多送些消息。\"
钱老爷的手指在图纸上敲了三下,这才堆起笑:\"六姑娘这茶,比我家那十年的普洱还香。\"
系统浮窗闪过【唐韵值+50,当前1580】,苏婉儿垂眸掩住笑意——钱家的商队,不过是她布下的第一枚棋子。
与此同时,陈氏的院子热闹得像春集。
\"陈娘子这蜀绣的并蒂莲,针脚比尚衣局的老师傅还细。\"韦氏夫人捏着帕子赞叹,\"我那大儿媳总说管家累,若得陈娘子教两招...\"
陈氏站在廊下,手里还捏着绣绷。
她从前总爱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此刻却抬眼望向苏婉儿,眼底的光像星星落进了水潭:\"韦夫人不嫌弃,明日便来我这小院子喝盏茶。\"
苏婉儿靠在廊柱上,看母亲被贵夫人们围在中间。
春桃凑过来轻声道:\"姑娘,二公子在角门等您。\"
苏启明靠在青砖墙边,手里转着个玉扳指。
见她过来,他把手里的纸卷往她怀里一塞:\"父亲说你要查长安周边的庄子。\"他别过脸,耳尖泛红,\"我让人抄了地契,田亩数对过三遍。\"
苏婉儿展开纸卷,见上面的字迹工整得不像他平日写的——他从前总说\"大丈夫写什么小楷\"。
她心头一暖,刚要说话,苏启明却已经转身,玄色衣摆扫过墙根的野蔷薇:\"别...别以为我是帮你。\"
\"我知道。\"苏婉儿望着他的背影笑,系统界面里\"苏启明\"三个字的命运线,不知何时从灰扑扑的颜色里透出了一点蓝。
可这样的暖意没持续多久。
五月的深夜,苏婉儿在烛下核对商队的密报。
系统浮窗突然炸开刺目的红光,她手一抖,墨汁溅在\"范阳铁商\"的标记上:【警报!
安禄山已命史思明在平卢秘密征调民夫,预计六月中旬完成兵械库扩建。
原历史线中,此为叛乱前最后一次军备整合。】
她猛地站起,烛火\"呼\"地窜高,映得她脸色发白。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像敲在她心口。
\"春桃!\"她推开窗,夜风卷着槐花香扑进来,\"去请父亲、母亲,还有明远明谦到正厅。
再...再让人去请二公子。\"
春桃应了一声跑开。
苏婉儿望着系统里跳动的倒计时,指尖掐进掌心。
月光透过窗纸落在人脉图谱上,安禄山的名字红得要滴出血来。
她攥紧纸卷,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更漏:\"这次,绝不能让历史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