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婉儿已着月白襦裙立在苏府门首。
她袖中系统界面泛着淡蓝光晕,\"华清宫别殿\"五个字在视网膜上跳动——这是昨夜高力士送来的密函里写的。
\"姑娘,马车备好了。\"阿福捧着锦缎披风上前,指尖微微发颤。
苏婉儿裹紧披风,瞥见他鬓角的细汗,忽然想起前世导师说过:\"历史的转折处,连蝼蚁的触角都会发抖。\"她伸手替阿福理了理帽檐:\"别怕,今日不过是去见个爱听故事的老人家。\"
华清宫的朱门在晨雾中半隐半现,两个持戟侍卫掀开绣着鸾凤的门帘。
苏婉儿抬脚踏入时,靴底碾过薄霜,碎成细小的冰碴。
别殿里飘着松枝燃烧的清苦香气,唐玄宗正倚着软榻翻她呈的策文,月白狐裘滑到臂弯,发间玉冠微微晃动。
\"苏小娘子来了。\"他抬眼笑,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昨夜的酒气,\"坐近些,朕让御膳房煨了鹿肉羹。\"
高力士立刻上前,用银匙搅了搅案上的青瓷盅,蒸汽裹着鹿肉香扑到苏婉儿脸上。
她在软垫上跪坐时,余光扫过高力士腰间的鎏金拂尘——昨日在偏殿,这拂尘的穗子还沾着杨府的灰。
\"小娘子这策子,\"玄宗将策文往她面前推了推,\"说防谗言要'观其行、验其迹',倒像是亲见有人构陷忠良。\"他的拇指摩挲着策文边缘,\"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懂这些?\"
苏婉儿喉间泛起前世图书馆的旧纸味——她曾在《唐会要》里见过类似的问话,是开元年间姚崇被问策时的场景。\"回陛下,\"她垂眸盯着案上的鹿肉羹,汤面浮着的油花像极了母亲陈氏当年在灶房里熬的菜粥,\"先母虽为通房,却常教婉儿读《女诫》时要'明是非';父亲书房有本《苏氏家乘》,记着高祖随太宗征高句丽时,如何识破敌方诈降。\"
\"陈氏?\"玄宗忽然顿住,\"苏守谦的通房?\"
殿外传来檐角铜铃的轻响。
苏婉儿感觉后颈发凉——系统界面在她眼前闪过红芒,那是\"命运线\"预警。
她想起昨夜在系统兑换的\"唐史杂记\",里面写着玄宗最厌弃\"内帷干政\",可母亲陈氏的教导,是她唯一能推到明处的由头。
\"先母虽身份微末,\"她咬了咬舌尖,让声音带了丝哽咽,\"却总说'女子也要识得人间善恶'。\"
玄宗凝视她的目光突然软了些,像春雪落在青瓦上。
他端起酒盏抿了口,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晃出细碎的光:\"倒真是个有孝心的。\"
话音未落,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公公捧着朱漆托盘进来,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得叮当响:\"娘娘听说苏姑娘来了,特意让奴才送了安神汤。\"他揭开盅盖,乳白色的药汤里浮着几瓣桂花,\"娘娘说,姑娘昨日在偏殿站久了,喝这个去去寒气。\"
苏婉儿盯着那盅药汤,系统界面突然跳出\"历史原线\"浮窗——模糊的画面里,她捧着这盅汤,三日后倒在苏府后院,喉间泛着青紫色。
她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浮起受宠若惊的笑:\"劳贵妃挂心,只是...婉儿晨起受了风,太医说近日不宜饮补。\"
\"这有何难?\"李公公笑得眼尾堆起褶子,\"奴才让小太监去取温酒的银壶,给姑娘温着,等用了午膳再喝?\"他的手指在托盘边缘敲了敲,翡翠镯子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苏婉儿感觉后槽牙发酸——前世读《安禄山事迹》时,曾见记载贵妃善用\"迷神散\",微量可让人昏沉,多服则致失智。
她扶着案几起身,裙裾扫过地面:\"不若婉儿去侧室换件厚些的襦裙,回来再喝。\"
侧室里燃着龙涎香,铜镜蒙着层薄雾。
苏婉儿反手闩上门,从袖中摸出细如牛毛的银针。
针尖刚触到药汤,立即泛起诡异的青黑。
她盯着镜中自己发白的脸,忽然想起母亲陈氏曾说:\"在深宅里活下来,要学猫——先弓背,再择机跳。\"
她将药汤倒进窗外的花盆,泥土里的腊梅枝颤了颤。
再回到殿中时,案上的鹿肉羹已凉透,玄宗正用银匙拨着凝结的油花:\"小娘子去了许久。\"
\"让陛下久等了。\"苏婉儿重新跪坐,目光落在玄宗腰间的龙纹玉佩上——那是太宗传下的\"定唐佩\",《旧唐书》里说,玄宗每逢犹豫便会摩挲它。\"方才在侧室,忽然想起《贞观政要》里一桩旧事。\"她清了清嗓子,\"太宗曾问魏征:'卿谏朕时,可曾怕朕动怒?
'魏征答:'臣怕的不是陛下动怒,是陛下被小人蒙了眼。
'\"
殿中静得能听见松枝爆裂的轻响。
玄宗的手停在玉佩上,指节微微发颤:\"你是说...\"
\"陛下明鉴。\"苏婉儿垂下眼睫,\"太宗能成贞观之治,因他愿信'逆耳言';如今圣朝要久安,也需辨清...谁是真忠,谁是伪善。\"
玄宗突然笑了,笑声震得案上的酒盏嗡嗡作响。
他解下腰间的金符拍在她面前:\"这符能通禁门,以后你要见朕,不用再等传召。\"金符上的\"唐\"字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烫得苏婉儿掌心发红。
离殿时,高力士替她提着披风,在廊下低语:\"姑娘今日这碗药汤喝得聪明——贵妃的人,能躲则躲。\"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只是陛下的金符...苏府门槛要被踏破了。\"
苏府正厅的烛火直到三更才灭。
陆药师捏着药汤残液的瓷片,白眉皱成一团:\"确是迷神散,量少,却能让人说梦话。\"他从药箱里取出朱砂和麝香,\"老奴今夜守着药炉,明早给姑娘制十枚解毒囊。\"
苏婉儿将金符递给父亲苏守谦时,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爹收着,\"她指着符上的龙纹,\"若有人问起,便说陛下赏给苏氏的。\"苏守谦的手在发抖,指腹反复摩挲符面:\"婉儿,咱们...是不是走得太急了?\"
\"不急。\"苏婉儿望着窗外的月亮,系统界面的唐韵值正缓缓涨到62%,\"安禄山的刀,已经磨了十年。\"
更深露重时,阿福突然来敲她的窗。
月光下站着个黑影,裹着玄色斗篷,只露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是高力士。
他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灰:\"明日午时,太极殿外,有人等你。\"
纸条上的墨痕未干,苏婉儿借着月光看清字迹:\"莫带随从。\"
她望着高力士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系统界面突然跳出新提示:\"人脉图谱更新:高力士·正(命运线:靛)\"。
寒风卷着腊梅香扑进来,烛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柄未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