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跨过正厅门槛时,鞋底沾的易水河畔的泥星子还未干透。
堂中烛火噼啪炸开灯花,映得父亲苏守谦鬓角的白发泛着银霜,苏明远攥着腰间玉牌来回踱步,靴底几乎要把青砖磨出凹痕,苏明谦则半倚在雕花隔断后,指尖绕着茶盏边沿,目光像浸了墨的针。
\"小妹。\"苏守谦率先开口,声音里裹着夜露般的凉意,\"门房说你带了紧要事。\"
苏婉儿解下外袍搭在臂弯,袖中那封八分书的信笺硌得腕骨生疼。
她从怀中取出用青布裹着的《天命策·终卷》,封皮上裴元刻的\"唐\"字还带着囚室墙灰的粗粝。\"阿爹,大哥,二哥。\"她将书轻轻按在檀木案上,\"这是从幽州带回来的东西。\"
苏明远两步跨过来,指节叩了叩书脊:\"裴学士的遗作?\"
\"是安禄山要拿来当'天命'的伪书。\"苏婉儿翻开泛黄的纸页,指尖停在最后一页,\"这里写着'七月朔月,帝崩未央'。\"
茶盏在苏明谦手中顿住,青瓷与木案相碰发出清响。
苏守谦的手指深深掐进案几纹路里,眼尾的皱纹骤然收紧:\"这是......\"
\"不是预言。\"苏婉儿抬眼,烛火在她眼底烧出两簇小火焰,\"是他们计划好的篡位时间表。
安禄山要借'天命'之名起兵,杨国忠残党要借'先帝暴毙'之机控制朝局,两边的刀,都要捅进大唐的脊梁骨。\"
苏明远突然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天命策》哗啦翻页:\"那我们怎么办?
坐以待毙?\"
\"反击。\"苏婉儿从袖中抖出系统刚生成的人脉图谱,红点在\"杨国忠旧部安禄山亲卫太子东宫\"间跳动,\"双线反击。
大哥带李将军的边军去守灞上,京郊三十里内的关卡换咱们的人;二哥混进杨国忠残党里,他们最近在城南酒肆碰头,你用胡商的身份......\"
\"小妹!\"苏守谦突然打断她,声音发颤,\"你才十五岁,这些事......\"
\"阿爹。\"苏婉儿绕过案几,握住父亲结满茧子的手,\"三年前您为了护母亲脱籍,在宗正寺跪了三天三夜;两年前大哥为了给二哥凑考武举的盘缠,把祖父留下的玉扳指当了。\"她的拇指摩挲着父亲手背上的老茧,\"现在轮到我护这个家,护大唐了。\"
正厅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小七子掀帘进来,额角还沾着草屑,身上裹着件洗得发白的驿卒青衫:\"姑娘,驿馆的牌子换好了,明早能混进宫里。\"
苏明谦挑眉:\"这么快?\"
\"小的在西市赌坊听人说,内廷的传诏驿卒这两日要换班。\"小七子挠头笑,\"用您给的波斯玻璃珠换了套旧官服,门房老周爱抽旱烟,我塞了包建州茶——\"
\"够了。\"苏婉儿从妆匣里取出枚羊脂玉牌,塞到小七子掌心,\"宫里的诏书匣子在偏殿佛堂,你换的时候......\"
\"姑娘放心。\"小七子把玉牌攥进手心,\"小的把真诏书藏在佛前莲花灯里,假的用您给的'遗诏',连封泥印都照着您说的,用朱砂掺金粉......\"
\"叮——\"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三更了。
苏婉儿突然顿住,系统人脉图谱里,城南酒肆的红点突然连成一片。
她抓起案上的《天命策》塞进苏明谦怀里:\"二哥,现在去酒肆!
他们要转移证据!\"
苏明谦转身就走,玄色衣摆扫过门槛时带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汤在青砖上蜿蜒成小蛇。
苏明远跟着冲出去,腰间的横刀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越的嗡鸣。
\"阿爹,您去后园。\"苏婉儿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塞进父亲手里,\"韩铁匠在夹墙里埋了雷音弹,要是有人闯进来......\"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有刺客!\"门房老张头的喊叫声刺破夜色。
苏守谦的手在瓷瓶上收紧,突然抓住苏婉儿的手腕:\"你......\"
\"我要去朝会。\"苏婉儿反手握住父亲的手,\"明天早朝,我要让满朝文武看看这《天命策》的真面目。\"
刺客的脚步声从前院逼近,刀光映得窗纸忽明忽暗。
苏婉儿退到墙角,指尖摸到墙缝里的铜哨——这是她半年前让韩铁匠嵌进去的。
她对着铜哨吹了声短音,后园立刻传来爆竹般的炸响,雷音弹的硝烟混着青草味涌进正厅。
\"姑娘!\"小七子从窗外翻进来,脸上沾着黑灰,\"前院的刺客被韩铁匠打退了!\"
苏婉儿擦了擦《天命策》封皮上的灰尘,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
系统浮窗在眼前闪烁:【人脉图谱更新:杨国忠残党首领张九皋已被捕,安禄山密使行踪暴露】
早朝的钟鼓声从承天门传来,悠长的尾音裹着晨雾漫进苏府。
苏婉儿整理好裙裾,将《天命策》郑重地收进檀木匣。
小七子捧着匣,苏明远提着横刀在左,苏明谦抚着袖中刚拿到的密信在右,苏守谦站在台阶上,白发被晨风吹得轻扬。
\"去吧。\"他说,声音里有滚烫的东西在翻涌,\"写咱们大唐的命。\"
含元殿的飞檐上,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
苏婉儿跪在丹墀下,将檀木匣呈给高力士。
匣盖打开的刹那,满朝文武的抽气声像浪潮般涌来。
\"这是安禄山与杨国忠合谋的《天命策》。\"她的声音清亮如钟,\"他们要在七月朔月弑君,要让'天命归燕'的谣言传遍天下——\"
\"放肆!\"右相府的杨参军拍案而起,\"你一个庶女,怎敢诬蔑......\"
\"诬蔑?\"苏明谦甩开袖中密信,信纸哗啦散落在地,\"这是张九皋给安禄山的密函,说'帝星将坠,燕旗当立'。\"
殿中瞬间乱作一团。
苏婉儿望着龙椅上闭目养神的皇帝,看见他指尖在御案上轻轻叩了三下——那是昨日她面圣时约定的暗号。
退朝时,日头已爬到五凤楼上。
高力士捧着个朱漆木盒追上她:\"圣人说,这是给苏姑娘的。\"
木盒打开,是块羊脂玉册,刻着\"史笔金册\"四个鸟虫篆。
苏婉儿指尖触到玉册的刹那,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唐韵值+1500,当前5800(盛唐执笔阶),解锁功能:史笔生花(可修正史书中关键事件记载)】
她抱着玉册站在丹凤门前,望着长安街上来往的胡商、挑担的妇人、骑竹马的孩童。
风里飘着胡饼的香气,有人在唱《渭城曲》,调子比从前更亮。
\"姑娘。\"小七子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指着街角的茶摊,\"那帛书......\"
她顺着望去,茶案上不知何时多了幅半卷的帛书。
最后一角缓缓展开,赫然是一行血字:\"执笔者,终将被写入史册。\"
暮色漫上城墙时,苏婉儿回到苏府。
后园的桂树开了,香得人鼻尖发酸。
她坐在廊下,把史笔金册放在膝头,望着天际渐起的星子。
系统地理沙盘突然闪烁,幽州方向跳出个红点——那是安禄山的中军大帐。
\"该写新的一页了。\"她轻声说,指尖抚过金册上的纹路,\"这一次,由我们来写。\"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但这一次,火不会烧起来。
苏婉儿望着月光下的《天命策》残卷,嘴角扬起极淡的笑。
因为有人,已经把火种,握在了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