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朱雀大街的飞檐时,苏婉儿的指尖还捏着那枚冷硬的腰牌。
槐树上的短箭在晚风中轻颤,箭头淬的毒在残阳里泛着青黑,像根刺扎进她心口——原以为只是吐蕃与安禄山余党的勾结,可御前禁卫的腰牌,分明将水搅得更深了。
\"东家?\"小六子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急切,\"太医院的避毒散取来了。\"他额角还沾着跑急了的汗,手里攥着个青瓷小瓶,指节因用力泛白。
苏婉儿回过神,垂眸将腰牌收进袖中。
明远正指挥义勇团将杜衡押上马车,那青衫男子此刻像条被抽了筋骨的蛇,瘫在麻绳里,嘴角的血已经凝成暗紫。
她望着明远腰间横刀的鞘穗被风掀起,想起方才他抽刀要追刺客时,自己拽住他的那把力气——若真追上去,怕是要撞进更凶险的局里。
\"明远。\"她唤了声,等嫡兄转头,才道:\"杜衡押去太子府,找张管事亲自守着。\"明远点头,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为何选太子府——他早不是当年那个只知斗鸡遛鸟的纨绔,自跟着妹妹学兵法后,已懂得\"盟友\"二字的分量。
太子与苏家有过几次合作,府里守卫严密,是暂时关押要犯的最佳选择。
小六子递来避毒散,她却没接,反而拍了拍少年的肩:\"辛苦你,今夜去审杜衡。\"少年的眼睛倏地睁大,随即又抿紧嘴点头。
苏婉儿知道他想问\"为何是我\",便补了句:\"你嘴严,手稳,他现在怕得很,见着生面孔容易松口。\"小六子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攥紧小瓶:\"我...我一定问出点什么!\"
夜漏初上时,苏婉儿坐在苏氏商栈的顶楼。
窗纸上投着烛火的影子,她望着案头系统浮窗里跳动的\"人脉图谱\",指尖抵着下巴——根据小六子方才传来的急报,杜衡招了,那支毒箭是\"御前禁卫里的青鸾\"派来灭口的。
而系统刚解锁的人脉图谱上,\"青鸾\"二字正标在皇帝身边掌灯太监周全的名字旁,备注里写着\"侍奉圣驾二十年,最擅察言观色\"。
\"好个周全。\"她冷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桌案。
若直接拿着腰牌去告御状,皇帝未必信——周全是他从小伴读的老奴,这份信任比金銮殿的柱子还深。
倒不如...她忽然抬眼,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嘴角勾起抹锐光。
三日后,国子监分院的讲武堂里坐满了穿圆领袍的官员。
苏婉儿站在讲台上,手里攥着卷《吴子兵法》,目光扫过台下:\"昔年吴起为将,与士卒同衣食,故能知军中谁怀异心。\"她顿了顿,指尖轻点竹简,\"然更难辨者,是藏于帝侧之贼——朝食天家俸禄,暮传敌国密信,此等祸患,可比千军万马?\"
堂下响起抽气声。
兵部员外郎张大人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桌上,他抬头时额头已见汗;太子詹事李公则摸着胡须沉吟,目光若有似无扫向她。
苏婉儿知道,这些话早晚会传到皇帝耳中——她要的就是这层\"借古喻今\"的窗户纸,让圣心起疑。
散场时,明远特意落后半步,压低声音:\"我已按你说的,去兵部尚书府递了拜帖。\"他的玄色圆领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束着的软甲——那是苏婉儿让绣娘连夜赶制的,防的就是\"假意投靠\"时可能的暗算。
明远的眼神比往日更沉,像藏着把淬了火的刀:\"尚书大人说,三日后带我镇守禁卫司值房。\"
同一时刻,宫城的御膳房里飘着桂圆粥的甜香。
小六子系着油腻的围裙,蹲在柴房翻账本,鼻尖沾着灶灰。
他翻到七月十五那页,瞳孔骤然紧缩——当日御膳房本该采办十斤荔枝,账上却记了二十斤,多出来的十斤,去向栏写着\"赏周公公\"。
可他昨日问过掌勺的王师傅,周全最厌甜食,哪会要荔枝?
\"小顺子!\"外头传来杂役的吆喝,\"周公公要喝参汤,还不快去熬!\"小六子手忙脚乱合上账本,心跳得撞肋骨——这异常的采购记录,分明是周全用来跟杜衡传递银钱的幌子!
苏府正厅里,苏老爷子握着茶盏的手青筋凸起。
他望着跪在面前的孙女,白须微颤:\"你是说,连圣驾身边都...?\"苏婉儿垂首:\"祖父,孙女儿不敢妄言,只是...内贼不除,外患难平。\"老爷子沉默片刻,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明日我便进宫,以年迈为由恳请面圣。\"他的目光扫过厅外的梧桐,树影里藏着刀光般的冷意,\"有些话,得由我这把老骨头说。\"
三日后,太极宫的紫宸殿里,苏老爷子跪在金砖上,声音带着岁月磨出的沧桑:\"老臣本欲告老归田,可一想到陛下宵衣旰食,便觉喉间有刺。\"他抬眼望向内侍们垂落的袍角,\"古训有云,堡垒易破于内,还望陛下...多添几分心。\"皇帝放下朱笔,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最终只说了句:\"苏卿忠恳,朕省得。\"
可接下来的三日,宫里头道的太监换了三拨,周全的身影再没出现在御书房外。
苏婉儿知道,老爷子的话奏效了——皇帝虽未明说,却已起了戒备。
然而就在众人松口气时,一封盖着\"安西都护府\"火漆的密信递到苏婉儿案头。
她拆开看了两行,指尖猛地掐进掌心——吐蕃二十万大军已集结瓜州,只等长安内乱,便要南下!
\"好个周全,好个吐蕃!\"她将密信揉成一团,又猛地展开抚平,\"他们等的就是我们内斗,好坐收渔利。\"她转身看向明远,\"明日放风出去,说杜衡逃了。\"明远一怔:\"逃?\"
\"对。\"苏婉儿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剑,\"周全若真与杜衡勾结,必然急着灭口或转移。
我们就做个局,引他自己撞上来。\"她指节叩了叩桌案,\"你带二十个义勇团的好手,埋伏在太子府后巷。
小六子,你去通知张管事,让他把杜衡的囚室弄出点破绽——要让周全觉得有机可乘。\"
是夜,太子府后巷的青石板被月光浸得发白。
明远贴在墙根,横刀压在腿上。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鼓在胸腔里擂——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兵设伏,成败关乎苏家,更关乎长安的安危。
二更梆子响过,巷口的阴影里突然晃过个身影。
明远眯起眼,看见那人身着青灰色内侍服,腰间挂着明黄丝绦——正是消失多日的周全!
周全猫着腰摸到囚室后窗,刚要撬锁,墙根突然响起金属摩擦声。
他猛地转头,正看见明远的横刀划破月光,朝他咽喉劈来!
\"噗——\"
刀锋入肉的闷响惊飞了檐下的乌鸦。
周全瞪大眼睛,手指还保持着撬锁的姿势,喉间涌出的血染红了明黄丝绦。
明远抽刀时,刀身上的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
\"拿下!\"埋伏的义勇团从四面八方涌出,将周全的尸体围在中间。
明远弯腰扯下他腰间的玉佩,那上面刻着只振翅的青鸾——与杜衡招供的暗号分毫不差。
远处传来更夫的吆喝:\"三更天——小心火烛——\"
苏婉儿站在商栈顶楼,望着太子府方向的灯火,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唐韵值+800,当前等级:青史补阙(1800\/5000)。\"她摸着袖中那枚御赐腰牌,嘴角勾起抹冷硬的笑——这一局,不过是个开始。
而此刻的大牢里,杜衡正缩在草堆里发抖。
他听见外头的动静,却不知自己方才\"逃脱\"的戏码,原是苏婉儿布下的饵。
更不知,那支本该要了苏婉儿命的毒箭,此刻正躺在她的暗格里,等着成为呈给皇帝的铁证。
夜色渐深,宫城的角楼上传来悠长的号角声。
苏婉儿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攥紧了袖口——真正的风暴,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