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翻下宫墙时,绣鞋尖蹭到青瓦上的薄霜,凉意顺着袜底窜进脚心。
她裹紧斗篷往巷口疾走,腰间通讯玉牌突然发烫——是守在苏府后门的暗卫传讯:\"二姑娘,老夫人房里的灯还亮着。\"
她脚步微顿,系统界面已在视网膜上展开。
地理沙盘的蓝光正从长安西市一路向北延伸,在\"凉州\"二字上凝成一团幽雾。
指尖轻触,沙盘骤然展开,吐蕃军旗像墨点般在石堡城周围晕染,最前排那个猩红的\"李烈\"二字刺得她瞳孔骤缩。
\"李烈?\"她喃喃出声,喉间泛起铁锈味。
前世读《旧唐书·吐蕃传》时,这个名字是夹在\"叛将\"与\"忠魂\"之间的模糊注脚,系统竟标注他此刻成了吐蕃前锋?
巷口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
苏婉儿攥紧袖口,袖中系统面板自动弹出兑换记录——昨日刚用五百唐韵值换了地理沙盘,原是为查安禄山的粮道,不想竟先揪出吐蕃异动。
她拐进一条窄巷,青石板缝里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直到看见苏府朱漆后门悬着的羊角灯,才放缓脚步。
\"六子!\"她叩了叩门环,门内立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六子裹着件旧棉袄冲出来,发顶还沾着草屑,显然刚在柴房打盹:\"姑娘!
我就知道您要差遣——\"
\"去兵部。\"苏婉儿从怀里摸出半块虎符拍在他掌心,\"找太子身边的张公公,调安西都护府三年来的将官调令。
重点查李烈,看他是何时、因何脱离编制的。\"
小六子指尖触到虎符上的凹痕,眼睛倏地亮了:\"得嘞!
我这就骑您那匹乌骓,保证天没亮就把消息带回来!\"他转身要跑,又被苏婉儿叫住。
\"等等。\"她解下腰间暖手炉塞过去,\"雪地里跑久了,别冻着。\"
小六子捏着暖手炉的手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只重重应了声\"是\",便消失在夜色里。
苏婉儿望着他的背影,耳中传来系统提示音:\"检测到关键人物李烈,历史原线记载其于天宝十二年春战死石堡城,当前命运线偏移值+30%。\"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绕过正厅往后院族学走——得先把凉州的地形图重新标绘一遍。
族学的窗纸透出昏黄灯光,陈老夫子的咳嗽声从门缝里漏出来。
苏婉儿推开门,就见七十岁的老学究正趴在案上,狼毫笔搁在砚台边,墨迹晕染了半张宣纸。
听见动静,他猛地直起腰,老花镜滑到鼻尖:\"二姑娘?
可是凉州有信了?\"
\"老夫子,劳您把族学的学子都叫起来。\"苏婉儿取过墙上的羊皮地图,\"要重新画凉州到瓜州的路线图,标清水源、隘口、胡商常走的驼道。\"她指尖点在石堡城位置,\"吐蕃主力集结在此,我们需要三路合围的方案。\"
陈老夫子的手在地图上颤抖,目光扫过她腰间的短刃——那是前日她从李全手里夺来的吐蕃制式武器。\"好,好。\"他扯着嗓子喊醒里间打地铺的学子,\"明远、明谦,把炭盆拨旺!
阿福,去库房取新宣纸!\"
苏明远揉着眼睛从屏风后转出来,月白色中衣松松垮垮系着,见到地图上的标记,睡意霎时消散:\"阿妹是要...去凉州?\"
\"是。\"苏婉儿抽出系统兑换的《盛唐反击策》,翻到画了红圈的那页,\"东路由郭子仪旧部佯攻,牵制吐蕃左翼;南路你带义勇团绕到南翼,专烧他们的粮车——上月你跟着商队跑河西,那些隐秘的山谷记得清吧?\"
苏明远摸着下巴笑了:\"阿妹忘了?
我上月在玉门关外救过个粟特商队,他们的驼道我能闭着眼走。\"
\"好。\"苏婉儿指尖移到石堡城西侧,\"西路我带精锐从西山突入,直取中军帐。\"
\"不行!\"陈老夫子\"啪\"地拍案,墨迹溅在他灰白胡须上,\"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怎能...\"
\"老夫子。\"苏婉儿按住他颤抖的手,\"您教我读《后汉书》时说过,班昭能续《汉书》,冼夫人能平岭南。
这天下若要太平,总得有人站出来。\"她望着窗外飘起的雪花,声音放软,\"再说了,我有系统...\"
后半句隐在风里。
陈老夫子望着她眼底的坚定,最终长叹一声:\"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校图。\"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苏老爷子的声音带着霜气:\"婉儿。\"
苏婉儿转身,见祖父披着玄色大氅立在门口,银白胡须上沾着雪粒。
他身后跟着两个家仆,抬着个红漆木箱,箱盖掀开一角,露出里面油布裹着的火油箭。
\"祖父?\"
\"我去了兵部尚书府。\"苏老爷子走进来,大氅上的雪落在青砖上,\"王尚书给了三十车火油箭,还有五百轻骑兵。\"他指了指木箱,\"这是我找清河崔氏、博陵崔氏捐的,他们虽嘴上说女子掌兵不成体统,到底还是拨了粮。\"
苏明远凑过去看,眼睛发亮:\"祖父,您怎么说动他们的?\"
\"我说。\"苏老爷子扫过满屋子的地图、兵书,目光落在苏婉儿腰间的短刃上,\"此战若败,长安的朱门大院都会变成吐蕃人的马厩。\"他伸手抚过孙女发顶,\"你要去前线,我这把老骨头就给你当后盾。\"
苏婉儿喉咙发紧,握住祖父粗糙的手:\"孙女方才还担心您要拦我...\"
\"拦?\"苏老爷子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落着雪,\"当年你曾祖母跟着太宗皇帝打洛阳,我苏家养的女儿,从来不是躲在绣楼里的金丝雀。\"他转身对家仆道:\"把火油箭抬去演武场,让明远带义勇团今晚就练。\"
家仆应着抬走木箱,苏老爷子又从袖中摸出个锦盒:\"这是你母亲当年陪嫁的和田玉,我让人雕了'破虏'二字,带着它。\"
锦盒打开,羊脂玉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苏婉儿将玉牌系在腰间,与短刃相碰,发出清响。
\"姑娘!\"
小六子的喊声撞破风雪,他浑身是雪冲进屋,乌骓马的嘶鸣在院外响起。\"李烈的调令找到了!\"他从怀里掏出卷着的羊皮纸,\"安西都护府去年十月就批了他的辞呈,理由是...是为母守孝。
可吐蕃那边的文书说,他上个月就被封为河西镇将了!\"
苏婉儿展开调令,字迹确实是安西都护府的朱砂印。
她想起李烈从前总说\"等我娘百年后,我就回长安开个酒肆\",心口突然发闷。
系统浮窗弹出李烈的命运线,原本该是暗红的厄难线,此刻却泛着浑浊的紫——是被迫还是另有隐情?
\"拿笔墨来。\"她解下腕间系统手环,调出\"密信传音术\"卷轴,\"我要写封信。\"
陈老夫子递来狼毫,苏婉儿蘸墨时,系统提示音轻响:\"检测到历史纠错机会:李烈归唐可降低石堡城战役伤亡率40%。\"她笔尖一顿,想起前世史书中那句\"李烈叛唐,卒于乱军\",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团。
\"李兄如晤:玉门关外的胡杨该抽新芽了吧?
当年你说要带我去看疏勒河的落日,如今这落日,怕是要照在吐蕃的战旗上了...\"
信写完时,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
苏婉儿将信折成纸鹤,交给小六子:\"找个可靠的商队,务必在明日辰时前送到石堡城。\"
小六子接过纸鹤,重重点头:\"我让粟特商队的康大郎带信,他的驼队和吐蕃边军有生意往来。\"
夜更深了。
苏婉儿站在苏府高墙之上,风雪灌进衣领,却不及心底的冷。
她望着北方天际,星辰被乌云遮去大半,只有北极星固执地亮着。
腰间的和田玉贴着皮肤,还带着祖父掌心的温度。
\"李烈,若你真如当年在安西军帐里说的'宁为唐土鬼,不做胡地臣'...\"她对着风喃喃,\"明日,我给你个回头的机会。\"
回房时,妆奁上的青铜镜蒙着层薄霜。
她解开斗篷,战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前日让绣娘连夜赶制的,领口绣着苏府家纹,下摆缀着金色的葡萄纹,是照着安西军的样式改的。
整理行囊时,系统界面突然闪烁。
她低头,就见掌心浮起一道刺目的红光,像团烧红的铁,在皮肤上烙出模糊的轨迹。
系统提示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检测到宿主命运线异常偏移,厄难值突破临界——\"
苏婉儿盯着掌心的红光,指尖轻轻碰了碰,刺痛感顺着神经窜上来。
她扯过床头的匕首,将红光映在刀刃上,眼底的锋芒比雪更冷。
\"厄难?\"她低笑一声,将匕首插入靴筒,\"我苏婉儿,从来都是破局的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苏府的飞檐染成素白。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碎了夜的寂静。
而在长安城的另一端,某座深宅的暗室里,一盏青铜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响起低哑的笑声:\"苏二姑娘要去凉州?
有意思...传信给吐蕃,就说大唐的金丝雀,要自己撞进笼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