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撞开院门时,苏婉儿正对着烛火翻《太素命谱》,墨迹在暖光里泛着暗褐。
铜鱼符撞在门框上的脆响惊得她指尖一抖,书页边缘扫过烛芯,腾起一缕焦糊味。
\"小姐!
蜀中来信!\"小六子鬓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青布衫上,马靴沾的泥在青石板上印出两个脏脚印,\"那青衣娘子今日巳时在成都西市露面了!
专挑旧书摊打转,腕子上的银铃——\"他比划着,\"响得跟春雨穿竹林似的!\"
苏婉儿的手指在《太素命谱》上按出浅白的印子。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一下比一下急。
上回系统浮窗提示\"命更者现\"时,还是三个月前在扬州,可那回追了七日只寻到半块碎玉。
这次...她盯着小六子发红的眼尾,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从头说。
谁传的信?
那女子穿什么?
可曾开口说话?\"
\"是成都分号的王二牛!\"小六子被按得踉跄两步,却立刻稳住,\"他说那娘子穿月白夹袄,外罩青缎比甲,头发只用木簪绾了个髻。
在书摊前翻《唐律疏议》,翻到'户婚'篇时停了半日,问摊主'元和年间的旧本可还有?
'声音轻得像云,可王二牛离着三步远都听见了。\"他喘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半块碎纸片,\"这是王二牛偷撕的包书纸,说那娘子买书时用的。\"
苏婉儿接过纸片,指尖触到粗麻纸的毛边。
上面隐约有墨痕,像是\"观史\"二字的残笔。
她瞳孔微缩——这与系统提示里\"观史阁\"的关键词吻合。
\"去取我的檀木匣。\"她转身对候在廊下的丫鬟春桃道,声音稳得像山涧石。
春桃应了一声,碎步跑进屋。
苏婉儿则闭眼默念\"人脉图谱\",系统蓝光在眼底浮起,输入\"成都+青衣女子\"的瞬间,一行小字跳出:沈清音。
\"沈清音...\"她低念这个名字,喉间泛起冷意。
系统里没有她的资料,连命运线都只标了个模糊的灰影——这是\"影命者\"的特征。
前世读野史时见过只言片语,说观史阁为防执笔者偏差,会养些影子,与原轨人物共享命盘,却专司修正。
春桃捧着檀木匣回来时,苏婉儿已将碎纸片收进袖中。
她取出块半旧的羊脂玉牌,牌面刻着\"苏\"字,边缘磨得发亮——这是祖父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若遇命数混沌时,持此去西市铜铺\"。
\"春桃,去前院回夫人,说我明日要去城南普济寺礼佛。\"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将玉牌塞进衣襟内袋,\"再让厨房备些素点,莫要让人看出异样。\"
春桃应着退下,苏婉儿却绕到后巷。
西市的喧闹隔着半条街传来,铜铺在最角落,门脸斑驳得像块旧抹布。
她掀开门帘时,铃铛\"叮\"的一声,正伏案拨算盘的老掌柜抬起头。
他白发梳得整整齐齐,眼角皱纹堆成菊花,可看见玉牌的瞬间,浑浊的眼突然亮得像星子。
\"你是苏家姑娘?\"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风刮散了。
苏婉儿点头。
老掌柜立刻弯腰,柜台下传来\"咔嗒\"一声——暗格开了。
他摸出个油纸包,外层的油都浸成半透明,拆开来是张泛黄的信笺,墨迹已有些洇,但字仍清晰:\"命非独行,亦有影随。
若遇清音,当避其锋。\"
\"影随...\"她捏着信笺的手发紧,后颈泛起凉意。
系统曾提示过\"命更者\",却从未提过\"影命者\"。
难道沈清音不是来夺轨,而是来...杀她?
\"老丈可知这影命者的来历?\"她抬头问,老掌柜却已低下头拨算盘,珠子碰撞声清脆得像没听见。
她抿了抿唇,将信笺收进袖中——有些事,只能自己查。
出铜铺时已近黄昏,晚霞把青石板染成金红。
苏婉儿绕到城南米行,小六子正蹲在门口啃炊饼,见她来立刻抹了嘴站起来。
\"去成都。\"她将半块碎玉塞给他,\"在西市茶楼、书肆安插可靠的人,每日未时前把那女子的行踪记在米袋夹层。
若见她接触穿玄色短打的,立刻报我。\"
小六子捏着碎玉,眼睛亮得像淬了火:\"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寻张叔他们,保证比影子还悄。\"
\"慢着。\"苏婉儿叫住他,从腕上褪下银镯子,\"带着这个,若遇麻烦,去将军桥找'同福酒肆'的刘掌柜,说我让你拿的。\"
小六子喉头动了动,把镯子攥进手心,转身跑远了。
苏婉儿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角,才拐进另一条巷——她要去见郭子仪的旧部周平。
周平的驻地在城西,门口两个卫兵见她来,立刻抱拳:\"苏姑娘请进。\"厅里炭火烧得正旺,周平穿着皮甲坐在案前,见她进来便起身:\"可是商路又出乱子?\"
\"不。\"苏婉儿递上苏家商队的令牌,\"想请周将军派些人,盯着所有去洛阳的路。
最近...有些不长眼的,怕冲撞了商队。\"
周平接过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云纹:\"苏姑娘的事,周某定当尽力。\"他抬头时目光灼灼,\"可需要末将派些人暗中护着?\"
苏婉儿摇头:\"不必,我自有分寸。\"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停住,\"若见着穿青衫、戴银铃的女子,无论去哪,都派人记清路线。\"
夜漏三更时,她回到铜铺后的小院。
老掌柜给她留了盏灯,烛火在风里晃,把祖父的遗稿映得忽明忽暗。
她一页页翻着,指尖沾了唾沫去掀最里层——突然,半片纸从夹缝里掉出来,上面是祖父的字迹:\"若命更者入京,当于太极殿前三刻...\"
后半句被撕了。
苏婉儿的呼吸骤然急促,手按在桌角,指甲几乎掐进木里。
太极殿是皇帝早朝的地方,前三刻...是卯时三刻,正是早朝时分。
难道沈清音的目标,是陛下?
\"啪!\"烛火突然炸响,火星溅在遗稿上,烧出个小窟窿。
苏婉儿猛地抬头,窗纸被风吹得鼓起,月光漏进来,照见窗沿上一道淡青色的影子——像极了衣袂的轮廓。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推开窗。
夜风卷着寒意灌进来,院中空无一人,只有地上落着片青灰色的衣料碎屑,在月光下泛着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