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踩着西市的青石板往北侧走,耳后碎发被穿堂风撩起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垂眸盯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那道被拉长的轮廓边缘,分明叠着两道更淡的影子——三十步外,两个灰衣人正随着她的步伐调整步幅,像两尾贴在船底的鲇鱼。
她喉间泛起苦意。
李慎之临走前说的“杨府的人会盯得更紧”,原不是虚言。
香料摊的豆蔻香裹着胡商的吆喝撞进鼻腔,她忽然停步,指尖拂过摊位上的乳香罐:“阿叔,这月新到的龙涎香可还有?”
“有有!”年近五旬的摊主立刻哈腰翻找,余光却扫过她袖中若隐若现的银鱼纹暗绣——这是前日苏府医馆送来治喉痹的姑娘,付账时多塞了两文钱让他留意巷口动静。
苏婉儿的指甲轻轻叩了叩陶罐:“对了,劳烦帮我递个话给对面裁缝铺的小娘子——说她托我带的绣样,我今儿带来了。”尾音未落,她眼角余光瞥见那两道灰影在街角茶棚前顿住,一个弯腰系鞋带,另一个仰头灌茶,动作默契得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得嘞!”摊主扯着嗓子应了一声,目光却悄悄往对面裁缝铺扫——那里根本没有等绣样的小娘子,只有个抱着布卷的学徒正趴在窗台上打盹。
苏婉儿捏着选好的乳香付了钱,继续往染坊巷走。
日头西斜时,她拐进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小巷,青砖墙缝里钻出的野藤勾住她的裙角,像只冰凉的手。
废弃柴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霉味混着尘灰扑面而来。
她刚跨进去,就听见巷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那两人跟上来了。
心跳声在耳中轰鸣,她反手将门闩扣上,却没真往屋里走,而是猫腰摸到后窗。
窗棂早被虫蛀得松动,她咬着牙一推,朽木断裂的轻响被风声盖过,整个人翻出窗外时,裙角擦过墙根的刺玫,在小腿划出一道血痕。
她贴着墙根绕回街面,刚探出半张脸,就见那两个灰衣人正站在柴房门前。
其中一人抬手推门,门闩“咔嗒”落地的瞬间,另一人突然转身——腰间的皮牌在暮色里闪了闪,金吾卫的飞鱼纹刺得她眼睛发疼。
“上当了。”高个密探低骂一声,“追!”
苏婉儿掉头就跑,鞋跟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战鼓。
她跑过三个街角,确定摆脱追踪后,拐进城东“济仁堂”药铺。
“苏姑娘又来抓安胎药?”掌柜的老周头眯眼笑着,手底下却快速扫过她泛白的裙角和小腿的血痕——这姑娘每次来买药,总带着别的事。
“劳烦借笔墨一用。”苏婉儿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我帮张娘子抄的《千金方》心得,得赶紧送过去。”
老周头递过笔墨,眼角余光瞥见她在纸上写了“今夜子时,南门柳堤,勿误”,又仔细折好塞进药包。
她招过门外拎着竹篮的送药童子:“小柱子,这包药替我送到平康坊张娘子家,走快些,别让药凉了。”
小柱子应了声,蹦蹦跳跳往巷口跑。
苏婉儿站在药铺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对老周头道:“若有穿灰衣的人来问,就说我买了安胎药走了。”
老周头点头时,檐角铜铃被风撞响——那两个灰衣人正站在街对面的米铺前,盯着小柱子的方向。
子时的柳堤笼罩在薄雾里,残月像枚被揉皱的银箔。
苏婉儿缩在柳树后,看着五个黑衣人从芦苇荡里钻出来,远远缀着小柱子。
小柱子浑然不觉,蹦跳着跑到堤头,把药包往石凳上一放,转身就往回跑——那是她特意交代的,说张娘子会自己来取。
黑衣人见小柱子离开,其中两人上前掀开药包,另外三人散开警戒。
月光掠过为首者的脸,苏婉儿瞳孔微缩——浓眉,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这张脸她在系统兑换的“唐代官吏名录”里见过,是杨府幕僚王九思的贴身护卫陈三。
“主子说第三把钥匙可能在安西,那小娘皮最近总往医馆跑,莫不是在联络边军?”陈三捏着纸条低声道。
“先别急着报,等确认了再——”
话音未落,苏婉儿已在袖中记下陈三的容貌特征。
她退进更深的树影,系统浮窗突然弹出:“检测到关键人物信息,唐韵值+50,当前等级:青史补阙(1070\/5000)。”
等黑衣人走远,她摸出怀里的名录,指尖划过“杨府幕僚·王九思”那页——陈三的名字正列在“亲卫”一栏。
“杨国忠竟让金吾卫当眼线,连幕僚亲卫都派出来盯梢。”她攥紧名录,指节发白,“看来‘魂契’的事,他们比我更急。”
晨雾漫上柳堤时,她转身往回走。
路过街角的浆洗坊,檐下挂着的新洗官服被风吹得晃动,青灰色的衣料上,飞鱼纹若隐若现。
“想查我?”她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轻声道,“先让我看看你们藏得多深。”
巷口传来卖胡饼的梆子声,她低头整理鬓角的碎发,指尖触到耳畔的珍珠簪——那是昨日在绣坊买的,银托上刻着“杨”字暗纹。
晨光里,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支蓄势待发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