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的马车碾过青石板时,苏婉儿捏着那方明黄封泥的手已沁出薄汗。
车帘外的蝉鸣渐弱,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自穿越来到这盛唐,她经历过宅斗、边关伏杀,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指尖触到命运齿轮转动的震颤。
\"小姐,到府了。\"车夫掀帘的声音惊醒了沉思。
苏婉儿将封泥塞进衣襟最里层,那里贴着系统前日新兑换的《唐律疏议》抄本,墨香混着体温,倒比任何暖玉都让人安心。
她踩着绣鞋跨出车厢,余光瞥见门房老周正踮脚张望,目光扫过她腰间未卸的短刀时,喉头动了动,终究没敢多问。
回房后她反锁了门。
烛火在铜烛台里噼啪爆响,她用银簪挑开封泥,明黄信笺展开的刹那,系统提示音轻响:【检测到关键事件\"监察司正任命\",唐韵值+500,当前等级:青史补阙(4500\/5000)】。
字迹是熟悉的瘦金体,\"卿才德兼备,特授监察司正,掌天下风闻奏事\"十四个字力透纸背,末了还钤着\"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朱印。
苏婉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早知道玄宗晚年急于制衡杨国忠、安禄山,更知监察司自武周后便成了空壳——可让一个庶女执掌这\"帝王耳目\",分明是把她推上风口浪尖。
系统浮窗适时弹出历史原线:【原历史中监察司始终为关陇世家把持,安史乱起后沦为藩镇喉舌】。
她盯着跳动的红色警示,忽然笑了——这正是她要的破局点。
第二日卯时三刻,苏府西跨院的书房飘着新沏的碧螺春。
陈氏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青瓷杯与木案相碰,发出细碎的响:\"婉儿,这监察司...可是能要人命的差使。\"她鬓角的银簪跟着颤动,映得眼角细纹更深了些。
苏明远靠在雕花门框上,腰间的唐刀垂落,刀镡上的云纹被晨光镀了层金:\"母亲莫慌,阿妹做事向来有分寸。\"他话音未落,就见苏婉儿从书案后绕过来,握住陈氏的手。
那双手生着薄茧,是前世翻古籍、今生握短刀磨出来的:\"母亲,您忘了当年在偏院,我跪在雨里说'要带您见世面'?
如今这世面,是整个大唐的朝堂。\"
她转身取过案头的羊皮地图,用炭笔在长安九市处画了圈:\"明远哥,京中局势要乱。
你带护院队把西市、平康坊的铺子再加三重守卫,另外挑二十个机灵的商队伙计,按月往剑南、范阳送货物——\"笔尖顿在剑南道位置,\"货物里夹着账本、邸报,回来时把沿途见闻写成密信,走暗桩送进监察司。\"
苏明远的手指摩挲着刀鞘:\"阿妹是要把商队变成...情报网?\"
\"是。\"苏婉儿将炭笔一折两段,\"监察司要查的,是藏在锦缎下的烂肉。
我们苏家,得先护住自己的皮。\"
陈氏忽然抽出手,从袖中摸出个红布包。
打开来是对翡翠耳坠,水头足得能照见人影:\"这是当年我进苏府时,你外祖母给的压箱底。\"她把耳坠塞进苏婉儿手心,\"从前我总怕你太要强,如今倒盼着你...强过这满朝须眉。\"
三日后的监察司重建仪式,长安的天阴得像浸了墨。
朱漆大门前,玄宗的步辇刚停稳,老臣张垍的冷笑便穿透晨雾:\"女子执掌监察,成何体统?\"他蟒袍上的金线随着甩袖晃动,活像条吐信的蛇。
苏婉儿站在台阶中央,月白官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层的茜色中衣——那是母亲昨夜赶工绣的并蒂莲,针脚细密得能数清花瓣。
\"张大人可知,则天皇后曾设铜匦纳谏?\"她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戳进人耳里,\"监察司要的是眼明心亮,与性别何干?\"说着她展开手中的竹简书,\"今日婉儿受印,便立《监察十策》:其一,五品以下官员风闻可奏;其二,藩镇账册三年一查;其三——\"
\"住口!\"张垍的脸涨得发紫,\"你这是要掀翻祖宗家法!\"
\"祖宗家法若护的是贪墨之辈,掀了又如何?\"苏婉儿抬高声音,目光扫过台下噤声的群臣。
她看见杨国忠摸着胡须似笑非笑,看见高力士垂着眼帘拨弄念珠,最后落在玄宗身上——老皇帝靠在步辇软榻上,眼角的皱纹里浮着点笑意,像看见了当年在含元殿写《鹡鸰颂》的自己。
\"好。\"玄宗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磨出的沙哑,\"赐印。\"
金漆木盘托着的监察司印信递到面前时,苏婉儿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青铜。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人脉图谱】,满屏人名中,张垍的名字被标成刺目的红,杨国忠的名字旁浮动着\"剑南\"二字。
她握着印信转身,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参见司正\",像浪潮漫过沙滩。
是夜,监察司后堂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苏婉儿伏在案前,密折堆得比她的肩还高。
最上面那封是剑南道送来的,墨迹未干的字里写着\"鲜于仲通私调三千边军\"。
她抽出另一封成都府的商税记录,对着烛火比对——前月盐税少了三千贯,正好够三千人三月的军粮。
\"大人,\"值夜的小吏掀帘进来,\"门外有个穿青衫的,说有要紧东西给您。\"
苏婉儿抬头时,那封匿名信已摊在案上。
信笺是最普通的麻纸,字迹却清俊如松:\"监察非刀,难斩根脉\"。
落款处只有个墨点,却让她想起裴季安在边塞时,总爱用狼毫蘸松烟墨的模样。
窗外起风了,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苏婉儿盯着信上的字,忽然想起今日张垍甩袖时露出的翡翠扳指——那颜色,倒和母亲给她的耳坠有几分相似。
她将信折成小方块,塞进袖中最里层,那里还放着玄宗的任命书。
更漏敲过四下时,她推开后堂的窗。
夜雾漫进院子,模糊了监察司的牌匾。
远处的大明宫轮廓隐约,像头沉睡的巨兽。
苏婉儿望着东市方向忽明忽暗的灯火,轻声道:\"鲜于仲通的军粮,张大人的翡翠,裴季安的警告...\"她指尖抚过腰间的监察司印,\"这盘棋,才刚摆开。\"
更漏又响了一声。
她转身回到案前,将剑南道的密折和商税记录用朱笔圈在一起,墨迹在纸上晕开,像朵血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