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神策军的玄甲已将苏府朱漆大门围得密不透风。
为首的中郎将李焕勒住马缰,鎏金护心镜撞出脆响。
他望着门内缓缓推开的中门,门楣上\"苏府\"二字在霜色里泛着冷光——昨日杨相递来的密令还在袖中发烫,说这苏府私藏安禄山部将密信,通敌谋反。
可眼前这架势,苏家倒像是早备好了迎客酒。
台阶上,苏婉儿着月白锦袄,外罩墨绿掐丝披风,鬓边只斜簪一支银步摇。
她扶着春桃的手往下走,每一步都稳得像丈量过的分寸,倒让李焕心头浮起丝疑惑——真要通敌的人家,哪会这么从容?
\"李将军。\"苏婉儿在阶下站定,仰头时眼尾微挑,\"天寒地冻的,将军带这么多兄弟守在门外,莫不是嫌苏府的茶不够热?\"她抬手指向门内摆开的长案,青瓷壶里飘出袅袅茶香,\"春桃,把热好的鹿血酒端来。
我记得李将军上月在平康坊与人比酒,连饮十八坛烧刀子都面不改色,今日总不能让兄弟们喝冷茶吧?\"
李焕的手在腰间鱼符上顿了顿。
他确实好酒,可杨相交代过要速战速决,此时却被这小娘子用酒套住脚步——他眯眼扫过案上的酒坛,坛口封着的红纸上还沾着湿墨,分明是刚启的。
\"苏姑娘这是何意?\"他按剑上前半步,玄甲摩擦声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
苏婉儿的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两下,声音甜得像浸了蜜:\"将军奉杨相之命查案,苏府自当配合。
只是这通敌的罪名太大,万一查错了,杨相的清誉、将军的前程......\"她忽然低笑一声,\"不如先喝杯酒暖暖身子,等我家郎君从东市取来兵部文书,将军看过再动手也不迟。\"
李焕的喉结动了动。
鹿血酒的香气裹着肉桂味直往鼻端钻,他想起昨夜杨府送来的密信里,确实提到苏家有个庶子今早要去东市——若真能拿到兵部文书,倒省得他硬闯的麻烦。
\"好。\"他解下佩刀搁在案上,\"某就喝这杯酒。\"
酒坛被春桃打开的刹那,苏婉儿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她早让青雀在酒里添了微量迷香,取自系统兑换的\"百香谱\",只消半柱香,这些玄甲军便要头晕腿软。
与此同时,东市的酒肆二楼,苏明谦攥着怀里的兵部文书,透过雕花窗望着街角那队神策军。
他昨日听妹妹说\"要引狼分兵\",原还半信半疑,此刻见五骑玄甲正往这边狂奔,喉结动了动——原来妹妹早算准了李焕会派一部分人去追他。
\"公子,他们来了。\"随从阿福压低声音。
苏明谦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那是妹妹亲手雕的\"破\"字。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掀开窗跳了出去。
楼下的玄甲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青影掠过茶棚,往朱雀大街方向狂奔——这一闹,东市的百姓全围了上来,玄甲军的马队根本冲不进去。
而皇宫方向,王敬之正攥着盟书副本在承天门前下马。
他的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敲出急响,惊得守门的金吾卫横枪拦住:\"御史台未到卯时不接状!\"
\"我要见圣人!\"王敬之扯开衣襟,露出里面染血的绢帛,\"杨国忠私通安禄山的证据在此,耽搁片刻,长安就要少个忠臣!\"他想起方才苏婉儿塞给他的鎏金手炉,炉底压着张纸条:\"若遇阻,提高公公的乳名'阿奴'。\"
金吾卫的统领眯眼瞧着他腰间的监察御史鱼符,到底放了行。
王敬之冲进宣政殿时,玄宗正握着茶盏看早报,高力士见他浑身是霜,忙递了条热手巾:\"王御史这是......\"
\"陛下!\"王敬之\"咚\"地跪下,将盟书和残信捧过头顶,\"杨国忠派神策军围困苏府,实为销毁他与安禄山勾结的证据!\"他想起苏婉儿说的\"要让圣人想起李林甫死后,谁最想捂盖子\",声音陡然拔高,\"去年冬月,杨国忠的亲信给安禄山写信说'圣人年高,将军且耐心',这信臣已呈于御案!\"
殿内的炭盆\"噼啪\"爆了个火星。
玄宗的手指在案上重重一扣,茶盏里的水溅湿了衣袖。
他扫过高力士,后者立即躬身:\"老奴这就带人去苏府。\"
此时苏府里,李焕已经喝了第三碗酒。
他觉得眼皮发沉,握着酒碗的手直打颤,这才惊觉不对:\"你......你下了药?\"
苏婉儿后退两步,春桃立刻将案上的酒坛踢翻。
酒液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混着迷香的气味在晨风中散开,玄甲军的士兵们东倒西歪,有几个直接栽进了花坛里。
\"李将军喝多了。\"苏婉儿理了理披风,声音冷得像冰碴,\"方才我已让人去御史台报信,杨相私调神策军围困臣僚府邸,这罪名......\"她顿了顿,\"够抄三次杨府了吧?\"
李焕想拔剑,却发现手臂重得像灌了铅。
他望着苏婉儿身后突然涌进来的御史台差役,终于明白自己成了弃子——杨相要的是苏府的命,哪会管他这枚棋子的死活?
未时三刻,高力士的车驾碾着残雪停在苏府门前。
他捧着玄宗的手谕跨进门槛时,苏婉儿正坐在廊下喝茶。
手谕上\"严查杨国忠\"五个字还带着朱砂的温度,高力士眯眼打量这个从容的小娘子:\"苏姑娘倒是算得准。\"
\"算不准的是人心。\"苏婉儿起身福了福,\"杨相总以为女子只能在后院争风吃醋,却不知......\"她望着远处渐散的人群,\"棋盘上的子,从来不分男女。\"
当夜,苏府正厅摆了庆功宴。
王敬之捏着酒盏直笑:\"今日在殿上,圣人拍着桌子说'杨国忠误朕',高公公的拂尘都抖了三抖!\"苏明谦啃着羊腿接话:\"东市的百姓都说我跑起来像飞毛腿,明日要给我送'护民英雄'的匾!\"
苏婉儿却没笑。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系统浮窗在眼前忽明忽暗——唐韵值突破五千后,她能看见关键人物的命运线了。
王敬之头顶的蓝线像藤蔓般往上窜,杨国忠的红线却断成了几截,可最让她心揪的,是角落里那抹若隐若现的红......
\"阿姐在想什么?\"苏明远碰了碰她的酒杯。
苏婉儿收回视线,端起酒盏:\"想明日要递的折子。\"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设立战务专司,由兵部统管前线调度......杨国忠的权,该收了。\"
众人碰杯的脆响里,她的袖中突然泛起微光。
系统浮窗悄然浮现,红光如血,目标处只写着两个字——裴季安。
夜风卷着残叶扑上窗纸,苏婉儿的手指在桌下紧紧攥成拳。
她想起前日青雀说的\"裴季安可能知道她为何而来\",此刻望着那抹红光,忽然觉得,有些答案,或许要付出比想象中更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