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钢琴师(上)》
在这座漫无边际的城市,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尽头,没有尽头。——《海上钢琴师》
林昭昭以为她第一次见谢临是在辩论赛上,其实不是的。
谢临第一次见林昭昭要更早。
彼时林昭昭大一正开学,正是努力融入人际关系的时候。
那天的京海瓢泼大雨,谢临撑着把伞默默地往法学楼走,拐弯的时候,两个女生忽然蹿了出来,走在他前面,身上还套着军训服,一看就是大一新生。
“昭昭,谢谢你愿意陪我跑一趟法学楼,法院的学生会报名表今天截止,不然这天气我死也不出来。”一个短发的女生说。
哦,法学院的学妹。
另一个个子高一点的长发女生说道:“嘿嘿,还是我们好,特意说今天雨太大了,我们文院特意发了通告说今天雨太大了可以拖到明天交,法学院就是严格。”
“嘿嘿,据说啊,据说,这次我们的法院的学生会会长也会来,正好赶上我们法院学生会换届。”短发女生说。
“你知道那个,就之前,把那个入园要翻包的游乐园给告了那个,硬刚地表最强法务部的京大学生,就是我们法学院的学生会会长谢临。”周楠楠骄傲地说。
“哇。”长发女生忽然说道,“那他赢了吗?”
谢临的脚步顿了一下。
周楠楠:“啊?应,应该没赢吧,赢不赢不重要呀,重要的是法学生硬刚地表最强法务部!而且现在因为舆论的关系,进游乐园都不敢翻包了。”
长发女生不解:“可是,法律又不是什么谁的名头更响谁就赢的,不是吗?如果对面不代表正义,就算有最强法务部,难道就能赢吗??”
一句话把还没开始学法的周楠楠和已经快毕业的谢临都干沉默了。
“林昭昭,幸好你没去学法律,我真怕你当庭问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周楠楠诚恳地说。
“而且也不是法律造成了最后的改变,而是舆论,那法律的用处体现在哪儿?”林昭昭不解,“而且这事好像给那位学长带来了好大的名气。”
“够了,新传生不许鄙视法学生。”
林昭昭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谢临听的无名火起,她懂什么!她凭什么假定官司输了是他的问题,她凭什么觉得他去告游乐园只是为了名气!
她知道什么,她知不知道什么叫“地表最强法务部”,她懂什么民法,她.......
谢临想,如果林昭昭真的什么都不懂,他怎么会生气呢,他不会和傻子生气的。
他生气的原因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
那个女孩说的是真的。
法学院的楼非本学院的人并不能进,送到门口林昭昭自然被拦在外面了。
“谢临,你看这几个部你倾向于让哪个部长升任?”宣传部的万鹏走过来,仗着他和谢临是舍友,来探听下内部消息。
谢临靠在窗边,望着法学楼门口撑伞蹲着的长发女孩:“公事公办,匿名投票,我倾向没用。”
看似公事公办,实则是他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
他也不喜欢学生会,非得当会长只不过简历好看而已——就像他要去打那场毫无胜算的官司,不过也只是为了让简历好看一点而已。
“你论文怎么样了?前两天我去找梁知行,又被他痛骂一顿,你猜猜开题报告给我的评语是什么,是我主题不清晰,不知所云……”
学生会的活动室很吵,来的新人正在面试,谢临靠在窗边,莫名其妙的想看看那个女生什么时候走。
在法学楼附近已经徘徊了很多年了的一只狸花猫,不知道从哪个水管口爬出来了。
校园生活的流浪猫都有很强的警觉性,一般见到人就跑,大概她很讨小猫喜欢。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人一猫能对视这么久,然后和谐的在雨伞下一起等人。
哈,真是……
无聊。
“梁教授说我的论文没什么问题。”谢临打断他,“而且开题报告的评审都是我做的,不知所云也是我打的,当然,梁教授也审过了,觉得我说的没问题。”
万鹏仿佛吃了干巴酸奶一样噎住了。
那才是林昭昭和谢临的初见,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给传说中法学院的风云人物给干破防了,以至于后来谢临想起这件事,竟然会升起一丝害怕的心思。
明明连一面都没见过,但所有卑劣的心思在林昭昭面前根本藏无可藏。
事实上大四开始大部分人已经都不在学校了,特别是谢临这种已经找到律所实习的,回学校无非是应付一下论文的事情。
他的导师梁知行老爷子都六十多了,本来早就该退休了,偏偏人家精力旺盛的很,教书挂名接案子,一个都不落,还一样能把自己当年轻人用。
“在君怡实习怎么样?”梁知行和蔼地问道,“有没有遇见什么麻烦事儿?”
“老师,你知道的,我就想走民商,又不打算接刑辩,能有什么麻烦事?”
刑辩律师,在现有的制度下存在的意义就是帮恶人说说话,尽量公权力依法办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实际用处不大。
毕竟我国又不是美国电影里的陪审团制度,普通老百姓认为的正义天使?想什么呢,大部分案子都是嫌疑人认打认罚,律师象征性的发挥一下作用,没了。
真正能像电视里那样做的扭转乾坤,把死刑辩护活了甚至无罪的,且先不说那种人到底存不存在,就是存在,一般靠的也不是一张嘴一颗心。
谢临不喜欢这种律师,没什么用是其次,关键是年轻律师没人脉赚钱少,当事人为了脱罪说不定还瞒着你,到头来别把自己再塞进去。
“你还是把保研名额放弃了?我前两天去看面试没有你啊。”
“是啊,不打算再读了。”谢临坦然地说道,“家里条件不太允许。”
“实在太可惜了。”梁知行上了岁数也不强制要求每年都要带学生了,难得有这么对他胃口的学生,“你拿全奖不是什么问题,要是家里困难,研究生期间做点实习都不耽误,要是更困难的话,我手里也……”
“老师,我真的志不在此。”谢临无奈地说道,人上了年纪在某些事情上很容易犯倔,“我的职业规划就是在君怡转正最后当上合伙人。”
梁知行见自己实在劝不动,也不再劝了,反而道:“你就想做律师?不想往法检里面考一考?这两年经济形势不好,你们年轻人不都说尽快找个铁饭碗才是最要紧的吗?”
谢临握着鼠标的手忽然凝住了,随后露出坦然的笑容:“是啊,我就想做个律师。”
梁知行摘下老花镜,按揉着攒竹穴,对老年人来说,盯着电子屏幕这么久实在是一种折磨,谢临沉默着去泡了一杯菊花茶。
“还是你细心。”梁知行喝了一口,似乎呛到了有些咳嗽,痰音严重,是常年吸烟的人才会有的咳嗽声。
万鹏走进来:“老师,你看这个发票这么贴行吗?我刚刚跑了两趟财务室,他们说贴的不合格。”
梁知行皱眉,谢临自然而然的接过话:“我跟你跑一趟吧。”
财务那边儿想为难人怎么都能为难的,万鹏一个直肠子,别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万鹏松了口气:“你一走,部里的事快烦死我了,学生会新来的这帮学弟学妹一天到晚就知道问来问去的,我真是服了,你在学生会里的时候没这么多事儿啊。”
谢临没接话,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不着痕迹的转移了个话题:“学校最近没有什么更有意思的事儿了吗?”
“哦,有啊。”万鹏说道,“你知不知道一个文院的女生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