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曜背着沉重的登山包,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徒步数小时,终于抵达这个隐藏在群山褶皱深处的傈僳族村寨“卡卡洛”时,已经是三天后的黄昏。
眼前的景象,与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繁华都市“云京”,形成了天壤之别。
没有高楼大厦,只有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木楞房和土坯墙;没有车水马龙,只有蜿蜒崎岖、泥泞湿滑的山间小道;空气中弥漫的不是汽车尾气和香水味,而是泥土的芬芳、牲畜的气息和袅袅升起的炊烟。
这里很美,原始、纯粹、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粗粝之美。但同时,贫瘠和落后也是肉眼可见的。村子里大多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年劳力似乎大多外出务工了。村民们的穿着朴素,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看向他这个“外来者”的眼神,充满了淳朴的好奇,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距离感。
这就是“陈默”曾经生活和挣扎过的地方,这就是《无声的山谷》故事发生的土壤。
楚曜的心,在踏上这片土地的瞬间,沉淀了下来。
秦岚早已通过一些渠道,为他联系好了村子里的一户人家,暂时借住。那是一间典型的木楞房,条件简陋,仅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晚饭是主人家热情招待的苞谷饭和酸菜汤,味道算不上好,但楚曜吃得很认真。
夜晚,躺在略显坚硬的木板床上,听着窗外不知名的虫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狗吠,楚曜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彻底的寂静与……孤独。没有网络信号,没有喧嚣人声,仿佛与整个现代文明世界彻底隔绝。
他想起了云京的繁华,想起了《殊途》带来的热度,想起了秦岚临行前那双充满信任与期许的眼睛。一丝迷茫和动摇,不可避免地在他心头掠过。自己真的能在这里坚持一个月吗?真的能找到“陈默”的灵魂吗?
但很快,他又握紧了拳头。他不能让岚姐失望,更不能让自己失望。他拿出秦岚为他准备的U盘资料,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村子里电力供应不稳定),打开剩余电量70%的笔记本,开始重新研读《无声的山谷》的剧本,以及那些关于卡卡洛村风土人情的记载。
他要像一颗种子,努力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去。
【云京·非凡制造传媒办公室】
与卡卡洛村的宁静截然不同,此刻的非凡制造传媒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殊途》的热度还在持续发酵,楚曜饰演的“谢无衣”已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暑期档第一“限定男友”,各种数据屡创新高。夏晚晴带领着新招募的宣传团队,正有条不紊地执行着秦岚制定的后续宣传计划,引导着粉丝进行正向讨论,并时刻监控着可能出现的负面舆情。
“岚姐,楚曜哥的微博粉丝数已经突破五百万了!”夏晚晴拿着最新的数据报告,兴奋地向秦岚汇报,“星灿视频那边也传来消息,《殊途》的超前点播数据非常惊人,他们已经决定追加宣传预算,重点推介我们楚曜哥!”
秦岚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喜色。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此刻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她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那是一份由那位媒体界的泰斗莫老,通过加密渠道刚刚传来的补充调查资料。
资料显示,楚家近期确实在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大规模地搜集查找与二十多年前某个“意外”事件相关的信息,其中就包括当年那位“失落的血脉”可能的去向。而楚曜的年龄、以及那与“故人”极其相似的眉眼,显然已经引起了楚家某些核心人物的高度警惕。
更让秦岚心惊的是,莫老在资料的最后,附上了一句意味深长的提醒:“丫头,楚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据我所知,当年那场‘意外’,就与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有关。如今旧事重提,恐怕……有些人是想借此机会翻案,有些人,则是想彻底掩盖真相。你手里的那个孩子,现在就像是投进浑水里的一块石头,不知道会惊动多少暗处的鱼。万事小心。”
并非铁板一块……借机翻案……掩盖真相……
秦岚的指尖微微泛白。她知道,莫老的话绝非危言耸听。这意味着,楚曜面临的危险,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和直接。那些盯着他的,可能不仅仅是想“认亲”或“除掉威胁”的楚家人,更可能包括了当年参与或知晓那场“意外”真相的其他势力!
她必须加快行动了。在楚曜从山谷回来之前,她需要掌握更多的主动权,建立起更强大的防火墙。
“晚晴,”秦岚抬起头,眼神锐利,“帮我约见一下‘天启资本’的周总,就说我有兴趣和他们谈谈下一轮的融资计划。”
天启资本,是云京新晋崛起的风险投资机构,其创始人周慕白以眼光独到、不按常理出牌着称,更重要的是,据秦岚前世的记忆,这位周总与“传承理事会”的几个核心家族,似乎都有些……不太对付的过往。
夏晚晴虽然有些惊讶秦岚为何会突然接触风投,但还是立刻点头应下:“好的,岚姐!”
秦岚又打开另一个加密通讯软件,给莫老回复了一条信息:“莫老,多谢提醒。能否请您再帮我留意一下,楚家内部,现在具体是哪几方势力在主导调查这件事?以及……云顶集团最近除了接触《无声的山谷》项目外,还有没有其他异常的投资动向?”
布局,已经悄然开始。
【卡卡洛村·清晨】
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晨雾,洒落在宁静的山村里。
楚曜起了个大早。他换上了一身从当地集市买来的、最普通的粗布衣服,跟着借住的房东老阿妈一起,扛着锄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外的梯田。
老阿妈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沉默寡言但长得过分好看的“外乡娃”,一边走,一边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家常。
楚曜认真地听着,努力地分辨着她话语中夹杂的傈僳族方言。他笨拙地学着老阿妈的样子,挥动锄头,翻整着土地。没一会儿,他细皮嫩肉的手心就被磨出了水泡,汗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
正午时分,一群放学回家的孩子,叽叽喳喳地从田埂上跑过。他们好奇地围着楚曜,用清澈的大眼睛打量着他。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胆子最大,跑到楚曜面前,递给他一个红彤彤的野苹果。
楚曜愣了一下,看着孩子黝黑脸庞上纯真的笑容,心中某个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他笨拙地接过苹果,用袖子擦了擦,轻声说了句:“谢谢。”
孩子咯咯地笑着跑开了。
楚曜望着那片贫瘠却又充满生机的土地,望着那些在艰苦环境中依然保持着纯真笑容的孩子,再回想剧本中“陈默”经历的种种挣扎与选择,心中似乎有了一丝模糊的明悟。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无声的山谷,并非真的无声。它有风的声音,水的声音,土地的声音,还有……人心的声音。”
就在他低头沉思时,远处,村口的方向,似乎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声,还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哭喊。
楚曜抬起头,疑惑地望去。
只见几个穿着光鲜、与这个村寨格格不入的陌生男人,正气势汹汹地围着村口的一户人家,似乎在争吵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