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开放包容的帝国里,不仅朝廷重视武功,就连市井百姓也热衷于议论军国大事。
天宝年间,阿拉伯帝国成为唐朝最主要的对手,每当提及这个西方强敌,大唐子民无不摩拳擦掌,誓要一决高下。
曲江池畔,游人如织,关于西域战略的争论此起彼伏。
热血之士高声疾呼:“趁小勃律大捷之威,当立即西征,让大食人见识大唐兵锋!”
但也有冷静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诸位且慢!小勃律虽克,但石堡城仍在吐蕃之手。此城扼守要冲,易守难攻。若我军主力西进,吐蕃趁机北上河湟,岂不危矣?”
“那依你之见?”
“当先取石堡城!”一位青衫文士斩钉截铁,“唯有拔除这根芒刺,将吐蕃困于雪域,我大唐方能全力西顾。”
这番言论引来阵阵附和:“说的是!西方蛮夷竟敢觊觎大唐疆土。待拿下石堡城,我数十万雄师西进,定要叫大食人血债血偿!”
“可石堡城...”有人迟疑道,“当年王忠嗣将军都...”
“难打也要打!”一个粗豪的声音压过众人,“为了西域长治久安,就算拼个血流成河,也要把这颗钉子拔了!”
这番对话随风飘入李乾耳中,让他不禁感慨:这就是大唐的气魄!上至庙堂,下至市井,都怀揣着开疆拓土的雄心。
听着游人们热烈的议论,李乾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些市井之言虽有其理,却终究未能窥见全局之妙。西域棋局中的那些暗藏玄机,又岂是寻常百姓能够参透的?
日头渐高,腹中传来阵阵抗议之声。李乾抚腹笑道:“五脏庙该祭一祭了,不如先用膳再游?”
“妙哉!”李白闻言双眼放光,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这位诗仙的三大名号“诗名、才名、酒名”中,对“酒”字最是敏感。“曲江的画舫酒香最是醇厚...”
李乾会意一笑。论起长安的酒肆茶楼,恐怕没人比李白更了如指掌了。“那就有劳太白兄引路了。”
“随我来!”李白精神为之一振,声音都清亮了几分,指着远处一艘雕栏画舫道:“那家的清酿堪称一绝。泛舟曲江,把酒临风,岂不快哉?”
想象着碧波荡漾间与诗仙对酌,又有高乐瑶这般佳人相伴,李乾顿觉此乐何极。高乐瑶更是雀跃不已,眸中闪着期待的光彩。
三人行至画舫前,正逢掌柜在码头招揽宾客。
那掌柜蓦然回首,待看清李白面容时,竟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掌柜这反常的举动让李乾大为诧异。
还未等他细想,只见那掌柜突然面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活像头刚犁完十亩地的老黄牛。
他颤抖着手指向李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莫不是李翰林欠了他酒钱没给?瞧他这脸红脖子粗的样儿。”高妙瑶毫无顾忌地瞪大眼睛,声音清脆得整个码头都能听见。
“休得胡说。”李乾虽这般说着,心里却也犯嘀咕。就在二人窃窃私语时,李白已上前一步,含笑拱手:“邹掌柜,别来无恙?”
“李——翰——林——!”
掌柜突然仰天长啸,这一嗓子震得岸边柳枝乱颤,连曲江水面都似乎泛起涟漪。
高妙瑶捂着耳朵直翻白眼:“喂!你能不能小点声?”
可邹掌柜充耳不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白,声音发颤:“真是您?当真是您?”
李白捻须微笑:“怎么,认不得故人了?”
“李翰林来啦!李翰林又来光顾小店啦!”邹掌柜突然像疯了似的挥舞着拳头,在码头上又蹦又跳。
这夸张的阵仗引得岸边游人纷纷侧目,远处画舫上的歌女都停下了琵琶。
李乾这才恍然大悟,哪里是什么欠债纠纷,这分明是粉丝见到偶像的疯狂反应啊!
高乐瑶瞪圆了那双灵动的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邹掌柜那激动得近乎癫狂的模样,简直比见了自家祖宗牌位还要虔诚万分。
李乾先是一怔,随即会心一笑,这可是诗仙李白啊!莫说眼前这个酒家掌柜,就是千年之后的芸芸众生,谁提起李白不是满眼崇敬?
“呵呵。”李白淡然一笑,这般场面他早已司空见惯,“邹掌柜好记性,竟还记得我。”
“我怎能不记得?这辈子都忘不了啊!”邹掌柜激动得满脸通红,“那日李翰林在小店微醺,李龟年大人带着禁军在岸上高呼‘李翰林’。您醉眼朦胧地说了句‘我醉欲眠卿且去’...”
原来那首传唱千古的《清平调》,竟是在这艘画舫上酝酿的!李乾恍然大悟,难怪邹掌柜如此激动,能见证诗仙创作传世名篇的诞生之地,这是何等荣耀!
“李龟年大人当时急得直跺脚,说是陛下请您为贵妃娘娘赋诗。”邹掌柜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传奇的午后,“您却挥袖笑道‘我是酒中仙,千杯不醉,万杯不倒。掌柜的,将酒来!’最后禁军只好把您抬进宫去...”
他说到动情处,竟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邹掌柜摇头晃脑地吟诵着,也不知是真懂诗中三昧,还是单纯沉醉于这传奇故事中。
高乐瑶听得小嘴微张,一双杏眼睁得溜圆,诗仙醉写《清平调》的佳话她早有耳闻,却不想今日竟能亲临其地,听见证人娓娓道来,这份震撼远非传闻可比。
李乾亦是心潮澎湃,这段轶事在杜甫笔下化作“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千古名句。诗仙这份傲视王侯的狂放,不知让后世多少人为之神往。
“你这里的酒确实不错,今日特来再品。”李白含笑说道。
“请!”邹掌柜脱口而出,随即“啪”得自扇一记耳光,忙不迭改口:“快快有请!”
邹掌柜几乎将身子折成直角,用迎接祖宗般的虔诚将三人迎上画舫:“今日李翰林尽管畅饮,全算在小人账上!”
能让诗仙念念不忘自家酒水,在邹掌柜看来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的美事。莫说请这一顿酒,就是倾家荡产也心甘情愿。
李白朗笑一声,招呼李乾二人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