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
侯赛因·优福的指节在鎏金扶手上一寸寸收紧,波斯工匠精心雕琢的狮首纹饰在他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进这位东方总督的耳中。
他忽然冷笑出声,镶满宝石的弯刀“锵”地劈开案几上那卷羊皮地图:“吐蕃这些牦牛养的废物!”刀尖精准地钉在小勃律的位置,“守着天险还能让人把藤桥烧了!”
帐中将领们噤若寒蝉。他们知道总督的愤怒并非全无道理,葱岭的万丈深渊本该是比十万大军更可靠的屏障。
“不如断了给吐蕃的兵械!”财务官哈桑摸着算盘进言,“上次送去的五百柄大马士革弯刀...”
“愚蠢!”优福突然抓起鎏金酒壶砸在地上,葡萄美酒像鲜血般溅在波斯地毯上。
他指着地图上石堡城的位置:“知道为什么唐人不敢全力西进吗?”手指重重敲在吐蕃高原,“就因为这群牦牛在东方牵制着十万唐军!”
将领们这才恍然大悟。优福已经走到沙盘前,将代表吐蕃的黑色战旗重重插在河湟之地:“传令!再送一千套锁子甲去逻些城。”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要让唐人永远腹背受敌!”
“吐蕃人就像受伤的雪豹,”他的指尖划过青藏高原,在石堡城的位置重重一点,“必定会在这里狠狠咬住唐人的咽喉。”转身时,优福身上的锁子甲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再给他们送去两千具弓箭,我要让陇右道遍地烽火!”
财政官刚要开口,就被优福凌厉的眼神制止。
优福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杯波斯葡萄酒,深红的酒液在琉璃杯中晃动:“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大的帝国会分崩离析吗?”他突然将酒杯砸向地图,鲜红的酒渍在唐国疆域上蔓延开来:“因为他征服得太快,却消化得太慢!”
帐中一片死寂,优福解开领口的金质纽扣,露出脖颈上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是三年前镇压呼罗珊起义时留下的。
“齐亚德!”他突然喝道,“去告诉石国那个贪财的国王,只要他肯做真主的猎犬,”优福从腰间解下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扔过去,“大马士革的宝库任他挑选!”
他的目光扫过众将,最后停在东方:“至于葛逻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告诉他们的可汗,等唐人的安西四镇变成我们的牧场时,我许他做西域的万王之王!”
优福的眼中闪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光,“知道下棋最妙的一手是什么吗?”他突然将刀尖抵在沙盘上葛逻禄部落的位置,“不是吃掉对方的车马,而是让对手的棋子...变成自己的暗桩。”
帐中烛火忽明忽暗,照得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侍从正欲更换烛台,却被他抬手制止。
黑暗中,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意:“高仙芝现在一定在整顿兵马,准备与我们决战。可他绝不会想到,最先捅进唐军后背的刀,会握在他最信任的‘盟友’手里。”
史笔如刀,这段对话犹如命运的谶言。
历史上的怛罗斯河畔,当葛逻禄骑兵突然倒戈时,唐军阵中那些镶嵌着狼头图腾的箭囊,瞬间变成了最致命的背刺。优福这步暗棋,最终让大唐的西域经略止步于葱岭之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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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勒城外,朝阳为雪山镀上一层金边。
安西军的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演奏一曲凯旋的乐章。
整个都护府都沉浸在罕见的欢庆中,不仅因为小勃律的捷报,更因今日将有一骑飞驰向东,把这份荣耀直送长安大明宫。
高仙芝解下自己的猩红披风,亲手为李乾系上。
披风内衬上,以丝线精绣的安西舆图若隐若现,似在无声诉说着重量。
“此去征途三千里,你肩头扛着的,是四镇儿郎的生死荣辱。”他修长的手指轻抚披风扣环,微微发颤,似承载着千钧重担。
“若陛下垂询葱岭之况,你便……”话音戛然而止,喉头似被什么哽住,他只是重重地捏了捏李乾的肩膀,那力度中满是期许与托付。
边令诚适时上前,递来一枚鱼符。青铜质地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泛着幽冷而神秘的光泽,宛如暗夜中的星辰。
“若遇宵小之徒从中作梗,持此符可直入银台门,寻右监门卫将军。”他缓缓说道,声音沉稳而有力。
这右监门卫将军,正是声名远扬的高力士,其威名如雷贯耳,在朝堂与军中皆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段秀实目光坚定,突然解下腰间佩刀,塞进李乾手中。
刀鞘之上,“安西”两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仿佛还带着战场上的硝烟与血痕。
“带着弟兄们的刀踏上征程,让长安城也能听见我们刀鞘中那呼啸的风声,那是安西儿郎的热血与豪情!”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似要冲破云霄。
李嗣业豪情万丈,猛地抱起一坛葡萄酒,拍开泥封,琥珀色的酒液在晨光中如飞花溅玉般飞溅而出,带着浓郁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饮了这碗酒!”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似在为这出征的壮举助威。“等你带着援军凯旋而归,我们定要痛饮大食人的血酿,以庆胜利!”
封常清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这位以智谋闻名于世的儒将,此刻却全然没了往日的儒雅风范,像个莽撞的汉子般红了眼眶。
他猛地将李乾搂入怀中,双手在李乾背上重重拍打三下,每一下都似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深情。“兄弟此去,定要叫长安城那些身着紫袍的高官们明白,我们安西儿郎的赫赫战功,是用热血与生命书写的!”
众将士纷纷围上前来,有的塞来西域特有的护身符,寓意着平安与守护;有的则偷偷将家书塞进李乾的行囊,那是一份份沉甸甸的牵挂与思念。
朝阳已然升至雪山之巅,将众人的身影拉得修长而挺拔,仿佛是这天地间最坚毅的守护者。
就在李乾翻身上马,准备踏上征程之际,高仙芝突然伸手按住了马辔。
这位铁血名将,此刻指尖竟也在微微颤抖,似有千言万语难以言表。“还有件私事……我有一女,还未去过长安....”他轻声说道,随后转头轻唤,“乐瑶!”
话音未落,只见雪青色的裙裾如灵动的流云般掠过沙地,轻盈而至。少女抬起遮面的轻纱,露出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容。
李乾手中的缰绳差点脱手而出,他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个女子,正是与他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个人。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大眼瞪小眼,脸上写满了惊讶与意外,仿佛时光在这一刻悄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