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东南的秋雨裹着铁锈味,将青岚村浇得透湿。周小满缩在堂屋门槛上,看着阿公往猎枪里装填火药。墙角铁笼里的小野猪崽子还在哀鸣,那是今早陷阱逮住的,獠牙才冒出半截,眼睛湿漉漉像两汪清泉。
\"这畜生咬死了老张家三头羊。\"阿公往枪管里塞完最后一团火药,\"今晚就扒了它的皮。\"周小满盯着猪崽颤抖的脊背,突然想起村口老槐树上贴着的告示:秋分前后,忌伤幼畜,恐引。
夜幕降临时,猪崽的叫声愈发凄厉。周小满辗转难眠,迷迷糊糊间听见后院传来铁器切割皮肉的声响。她扒着窗户张望,月光下,阿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手里的屠刀正一下下剜着猪崽的心脏。温热的血溅在阿公脸上,竟在他眼角晕开诡异的纹路。
第二天清晨,村里炸开了锅。老李家的牛棚里,五头牛齐刷刷被开膛破肚,内脏被掏得干干净净,地面密密麻麻布满婴儿拳头大的蹄印。更可怕的是,每头牛的额头上都顶着块带血的猪皮,褶皱间隐约浮现出孩童的笑脸。
\"是猪儿鬼!\"王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五十年前那场大旱,有人杀了母猪和崽子,当夜全村的牲口都遭了殃,连吃奶的娃娃都...\"话音未落,后山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猪嚎,那声音混着孩童的啼哭,震得人耳膜生疼。
周小满跟着人群往后山跑,却在半山腰看见阿公独自跪在乱葬岗。他浑身沾满泥浆,面前摆着用朱砂画满符咒的铁盆,里面燃烧的竟是小野猪的獠牙。火苗舔舐獠牙的瞬间,阿公脖颈处突然浮现出三道青紫掐痕,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在扼住他的咽喉。
当晚,周小满被一阵窸窸窣的响动惊醒。月光透过窗棂,照见床前站着个黑影。那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浑身沾满泥浆,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却凹陷着两个血洞,嘴里伸出两寸长的獠牙。\"还我妈妈...\"孩童开口说话时,发出的却是公猪的嘶吼。
周小满想尖叫,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孩童缓缓靠近,她这才看清对方身上的皮肤——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皮肤,而是一块块拼接的猪皮,缝合处还渗着腥臭的黏液。孩童举起沾满血的小手,指甲盖竟是锋利的猪蹄甲。
更恐怖的事情接踵而至。村里陆续有人在深夜失踪,第二天总能在山坳找到他们的尸体。那些尸体无一例外被开膛破肚,内脏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塞满的生猪幼崽。最诡异的是,每个死者的嘴里都衔着颗带血的獠牙,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
周小满的阿公彻底疯了。他整日在村里游荡,嘴里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暗红的肉泥。某天清晨,村民在猪圈里发现了他,他整个人蜷缩在食槽里,啃食着自己的左手,身旁散落着十几颗带血的獠牙。
老族长从镇里请来了阴阳先生。阴阳先生绕着村子走了一圈,脸色变得惨白:\"猪儿鬼是夭折的猪崽怨气所化,最忌伤幼畜。这次动了胎灵,怕是要血祭三十六人才能平息。\"他看着周小满,\"那孩子当初若能劝住长辈,或许还有转机。\"
秋分前夜,全村人聚集在祠堂。阴阳先生在地上画满符咒,将全村幼童护在中央。子时的钟声响起,后山传来排山倒海的猪嚎,无数幽蓝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周小满看见密密麻麻的猪儿鬼从山林里涌来,它们有的拖着残缺的四肢,有的顶着破碎的头颅,獠牙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把罪魁祸首交出来!\"为首的猪儿鬼开口,声音震得祠堂梁柱嗡嗡作响。它的身体半透明,隐约可见胸腔里跳动的竟是人类的心脏。村民们惊恐地看着周小满,她的阿公早已咽气,如今,最该为此负责的,似乎只剩下当初默许杀幼崽的她。
阴阳先生突然掏出桃木剑,却在触及猪儿鬼的瞬间寸寸碎裂。猪儿鬼们发出刺耳的嘲笑,它们的獠牙开始变长,身形也愈发高大。周小满突然想起阿公临终前的呓语,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小野猪的獠牙残片,大声喊道:\"我愿以命赎罪!\"
獠牙残片在月光下泛起红光,猪儿鬼们突然停止了攻击。为首的猪儿鬼缓缓靠近,它空洞的眼眶里流下血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话音未落,周小满感觉一阵剧痛袭来,她低头看见自己的皮肤开始剥落,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的猪皮。
第二天清晨,村民们在山坳发现了周小满的尸体。她的身体蜷缩成幼猪的形状,嘴里长出两寸长的獠牙,身旁围着十几头安静的小野猪。自那以后,青岚村再也没人敢伤害幼畜,每到秋分时节,山风掠过山林,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猪嚎混着孩童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而村头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张告示:万物有灵,莫伤幼崽,否则,猪儿鬼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