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谁都没敢动。
随着车门开启的声音,车厢的连接处,刚刚大家都仔细检查过的地方,突然照进一抹光亮。
这实在是有点邪门,因为所有人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地方刚刚并没有门。
但是邪门何尝不是一种门呢。
“难道是门太隐蔽了,刚才我们都没看出来?”
眼镜小哥自我安慰似的说道,盯着投映在地上的那块阳光,脚上却迟迟不敢动一步。
明明是代表着温暖的阳光,此刻却透露着诡谲的色彩。
徐慎站在离车门最近的地方,他看着光灿灿的大地,眯了眯眼,没有直接走向车门,而是退回到了车窗旁,一把拉开了窗帘。
“嘶——”
“闪瞎了啊啊啊啊啊!”
“拉开窗帘怎么不先说一声啊!”
刺眼的白光一下子照射进来,毫无防备被闪到眼睛的眼镜小哥不满地抱怨,眨着眼睛努力适应了几秒,看向窗外,嘴巴不自觉张开。
“哇……”白裙子的女孩发出惊讶的赞叹声。窗外一片阳光明媚,高山苍翠,泉流婉转,赫然是电视刚刚播放的画面中的景色,只是比那个劣质宣传片中展现的样子要好看太多了。
剩下的几人这才想起,从开始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拉开过窗帘,车厢内的灯光全靠头顶的灯管,压抑沉闷得让人不快,拉开窗帘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车厢内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宁静与祥和。
……好奇怪。
寒江本能地觉得奇怪。
这么多人一起出现在车上,这么慌张,却从头到尾没有人想过拉开窗帘看看吗?如果是平时一个人坐车出行,很多人都会为了欣赏风景选择靠窗的位置吧。
亚麻青年看着徐慎的动作,很轻地“啧”了一声。
对上徐慎看过来的视线,他微微笑着,仿佛什么都没做。
寒江注意到这个两人短暂的视线交接,也故意啧了一声,在两人转头看来的时候故意回避了视线。
还有这俩人,也很奇怪。
他俩肯定认识。
寒江在心中暗暗嘀咕。
她注意到青年的视线有几次都不经意地划过她脸上,带着隐晦的打量,这种打量并没有恶意,但仍然让寒江感到头皮发麻。而徐慎对青年的态度很奇怪,尽管俩人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单独交流什么,但是对比徐慎对开始的中年男人的态度,他对青年的态度甚至算得上有一种淡淡的纵容。
……好怪哦。
几个年轻人围在了窗边,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放松的神色,阳光洒在他们脸上,蒙上一层橘黄色的光影。
不过。
“没有站台?”
有人发出了疑问。
车窗外就是一边是平原和雪山,另一边不远处就是茂密的树林,除了轨道看不见任何人造的建筑。想象中的站台,乘务员,等车的乘客……都没有,窗外空落落的,让人怀疑列车是不是停错了地方。
然而列车没有继续向前的意思,车门上方和车门一起出现的钟表已经拨动起来,时针停在九点的位置,分针一格一格地转动着。
寒江看向窗外宁静的景色,车厢之外不远处就是那座醒目的高山,山顶覆着厚厚的一层白雪,另一侧的树林葱葱郁郁,过分茂密的枝叶遮蔽了阳光,林间昏暗得如同夜晚。
树林……
寒江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目光却不自觉地朝外面看去。
寒江看见昏暗的树影间仿佛有许多身影明灭浮动,那些身影行动迟缓,没有准确的轮廓和外形,让她疑心是树枝晃动造成的视觉错位。
她眨了眨眼,更加专注地凝视,那些身影的轮廓在视野中逐渐清晰,有细碎缥缈的耳语在脑海中浮现……
『…我…降临……不再…』
一只温热修长的手掌突然覆上了她的眼睛,那些身影瞬间消散,此前被寒江忽略的尖锐刺痛一下子袭来,寒江小小地呻吟了一声,再睁眼时,眼中已经布满了血丝,眼泪蓄满了眼眶。
徐慎叹了口气,拿开了挡在寒江眼前的手。寒江揉着眼睛抬头看他,在后者平静的目光中只觉得无限骇然。
很难形容刚刚的感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尝试搅拌她的大脑,昏沉之间难以挣脱。但是被打断之后眼睛上传来的剧痛和周身泛起的凉意让她明白,那绝对不是什么现在的她可以接触的东西。
这一刻,寒江才真正对黑原的诡异性质有了实感。
背上起了一层薄汗,从自己被蛊惑到被徐慎打断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钟表上,秒针堪堪走过一圈。
周围人的反应都很平常,眼镜小哥还在跟人商量着出去的办法,亚麻发色的青年望着另一节车厢没有说话,戴眼镜的女孩望着寒江和徐慎之间半拥的姿势若有所思。
“我们下去看看?也许会有哨亭什么的?”
“这地方风景是真好啊!”
“我下一站再去下去看吧,这个树林看起来好茂密,万一有蛇的话……”
最后是戴眼镜的青年和另外三人下去了,他们不打算走远,就检查一下列车周围再沿着轨道往前探查一段路,念及之前广播说的会在不夜林停靠半个小时,他们特意叮嘱车上的人注意时间,快到半小时的时候就大声叫他们回来。
除了寒江,似乎没有人感到树林有什么不对,一时之间,寒江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车上的人百无聊赖,在小青年的提议下,大家开始聊起天来。
寒江和徐慎分别做了自我介绍,亚麻发色青年名为符洛,戴眼镜的女生叫唐枝玉,提议大家找东西和聊天的青年叫南哥,白裙女孩的名字很温柔,叫白薇薇。
唐枝玉看上去踌躇了很久,忍不住说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为什么你们两个好像认识?”她看着寒江和徐慎,脸颊微微有些泛红,似乎觉得对帮过自己的人发出这种质问很不好,却还是慢慢地说出了口。
“抱歉……我是面试的时候失去意识,醒来就到这里了,我有问过其他人,大家的情况都不太一样,但都是突然失去意识到这里的,而且大家之间都没什么关系。”
“但是你们两人好像对对方很熟悉,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有些蹊跷,还有之前大家讨论的时候,你们也完全没有要加入的意思。”
她的话说得十分委婉,话语背后的含义却很直白,出现在列车上的人十分随机,只有寒江和徐慎表现出认识彼此的样子,中间还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想想确实值得怀疑。
旁边的南哥本来呲着个大牙正乐,听见唐枝玉的话,笑容微不可察地一僵。
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徐慎一步。
寒江并没有感到被冒犯,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同伴有敏锐的洞察力是一件好事,并且她在一起讨论的时候提出来,算得上是一种坦诚的示好和初步的信任。
毕竟,没人会在杀人狂魔面前直白问他是不是杀了人。
”我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然后醒来就在这里。这是我的……远房亲戚,很久没联系,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寒江解释道:“说实话,我也觉得实在是非常巧合。”
“我是在钓鱼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睡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徐慎说道。
符洛笑了笑,接话道:“钓鱼睡过去的话,鱼儿上钩的时候怎么能知道呢。”
寒江想起来报道徐慎失踪的报纸,上面写的最后目击地点是在河边。
但是寒江知道徐慎不会钓鱼,一点都不会,他说这种事只会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他对着众人苦笑道:“在这种地方团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要是有选择,我宁愿不见这一面。”
表情真挚,演技满分。
如果不是寒江早知道他的身份,几乎也要相信他是新手了。
南哥同情地看了这苦逼兄妹俩一眼,放下了戒心,甚至还抬手企图拍拍徐慎的肩膀,被徐慎不着痕迹地躲过了。
唐枝玉点了点头,两人之间亲昵又带着几分生疏的气场十分符合俩人描述的情况,再加上开始确实是寒江帮助她解绑,她提出这个问题只是想打消最后的疑虑。
几人说话间,下车的几人已经逐渐走远,几乎快要走出车内能看见的视线范围。
南哥突然抬起手来,手指头点过每个人的方向,转头问唐枝玉:“刚刚下去的是四个人吧?”
唐枝玉点了点头。
南哥脸色凝重,又点了一遍,他指过寒江、徐慎、符洛,然后是唐枝玉,白微微,最后是他自己。
“那不对啊。”
“我们这里有六个人,算上下去的四个人,一共是十个人。”
“但是我记得清清楚楚,最开始搜查车厢的时候,我们是十一个人啊。”
白微微没有注意过车上到底有多少人,被南哥的话吓得背后一冷,整个人往唐枝玉身边缩了缩。
徐慎和符洛脸色不动,唐枝玉显然想起来了什么,脸色一白。
“坐我旁边的那个大叔,还没从隔壁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