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蹲在滚烫的沙砾上,指尖掐着半片干枯的星尘草,突然扯住伊蕾娜的斗篷下摆。晚风卷着他没束好的碎发,扫过她手背时像猫爪轻挠:“伊蕾娜,我觉得我们好像搞反了。”他晃了晃手里的草茎,上面还沾着今早修补靴子时蹭的蜡油,“你看,明明该我走在前面探路,可上次沙丘遇险时,是你把我按在石头后面念防护咒。”
伊蕾娜正用匕首剖开烤得流油的沙虫,刀刃反光映出叶白皱成包子的脸。她挑眉将焦香的虫腿递过去,看他张嘴咬时睫毛在火光下投出扇形阴影:“哦?那上个月谁在破庙横梁上发抖,非要把唯一的毛毯推给我?”沙虫油脂滴在篝火里炸开火星,叶白慌忙用袖子替她挡溅起的灰,却把自己新烫的袖口补丁蹭上炭黑——那是前天帮她挡碎石时磨破的,他熬夜用晒干的花瓣缝了朵歪扭的花。
“我那是……”叶白突然跳起来,斗篷带起的沙粒落进伊蕾娜的餐盘。他指着远处起伏的沙丘,月光把沙脊染成银色:“真正的未婚夫该像骑士那样!你看故事里的骑士,都穿铁皮盔甲,能把龙打跑!”他边说边比划,却不小心踢翻了装水的椰壳,水洒在他裤腿上,露出里面缝补过的内衬——那是用他出发时的围巾改的,说“给伊蕾娜垫靴子更软和”。
伊蕾娜放下匕首,指尖蹭过他后颈的旧疤。那是在翡翠群岛被漩涡卷伤的,现在摸上去还带着浅浅的凸起:“可骑士不会把压缩饼干烤成炭块,还说‘焦香补钙’。”她突然笑出声,看叶白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从耳垂红到发梢。这家伙总爱把重要的话藏在莽撞里,像上次在破屋铁锅前,他指尖蹭着锅底刻痕说“以前总烧糊饭”,没说完的半句其实藏在行李底的食谱里——某页夹着干花瓣的纸上画着喂烤土豆的场景,配字是“把糊锅巴留给自己”。
“那是我的独创料理!”叶白梗着脖子反驳,却在低头时看见伊蕾娜手腕上的藤环。那是三个月前沙漠迷途时,他用修补靴子剩下的藤条编的,说“戴着防狼”,其实藤环内侧刻着歪扭的“叶白”——他总把不敢明说的字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像炼金术笔记里夹着的星尘草标本,配字是“笨蛋魔女喜欢发光的草”。
夜风吹得篝火明灭不定,伊蕾娜突然想起初遇那天。小镇广场的魔物嘶吼声里,这笨蛋把烤焦的压缩饼干塞给她,自己啃着硬面包说“女士优先”。那时她还带着厌男症的尖刺,嫌他毛毛躁躁,却在某天发现他偷偷把她磨破的靴子藏进帐篷,出来时指尖全是细伤,说“缝了花瓣,走路像踩花路”。原来有些笨拙的温柔,比任何防护咒都坚固。
“我会修东西!”叶白突然蹲下来,开始翻自己的行囊。他掏出个布包,里面全是修补工具:磨钝的针、半块蜡、几团颜色各异的线。“你看,你的斗篷破了我能补,靴子坏了我能缝,”他把布包塞到伊蕾娜怀里,不小心碰掉了里面的树皮纸条,“上次你说冷,我本来想做个暖炉……”纸条上是没画完的海螺草图,旁边写着“伊蕾娜说冷”,墨迹被指腹蹭得发毛。
伊蕾娜捡起纸条,指尖划过歪扭的字迹。她想起在魔法塔看见的拜师申请书,上面写着“会做发光海螺,求当伊蕾娜跟班”。原来从那时起,这笨蛋就把她的话当咒语记着,像记住炼金术的等价交换原则。“可未婚夫要会打架,”她故意逗他,用匕首挑起他的下巴,“上次被狼群追,是谁把断剑扔了背我跑?”
叶白的脸“腾”地红透,像熟透的沙果。他抓了抓头发,把藏在靴筒里的木雕匕首摸出来——那是用她断了的匕首柄刻的,上面歪扭刻着“伊蕾娜永远不用修鞋”。“我……我能背你走三个小时!”他把木雕匕首塞给她,刀柄还带着体温,“上次沙丘装晕,你趴在我背上时,我数了你的睫毛,一共……”话没说完就被伊蕾娜捂住嘴,指腹蹭到他嘴角的饼干碎屑。
“一共三十七下眨眼,”伊蕾娜松开手,声音轻得像风,“还有你哼跑调的歌,把‘魔女不能晒化’念成咒语。”叶白猛地抬头,眼里映着篝火的光,像落了片银河。他总以为自己的笨拙没人看见,却不知她把每个细节都收进了日记,像收藏发光沙粒般珍惜。
沙丘的夜凉下来,叶白突然把自己的斗篷披在伊蕾娜肩上。斗篷带着他身上的味道,汗水混着晒干的草香:“那……如果我当未婚妻,你当未婚夫,”他抠着斗篷边缘的补丁,那是用她旧围巾改的,“你要每天给我烤焦饼干,里面必须夹发光沙粒。”
伊蕾娜看着他紧张得发抖的指尖,突然笑出声。她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看碎发翘起来像炸毛的狐狸:“行啊,”匕首在沙地上画了个歪扭的心形,“但未婚夫要负责往后所有早餐,焦饼干必须有糖霜。”
叶白愣了半晌,突然抓住她的手,把脸埋进她肩窝。他的呼吸带着烤土豆的香气,蹭得她脖颈发痒:“那拉钩,”他伸出小拇指,指尖新疤叠着旧疤,全是替她挡攻击留的,“未婚夫要抱未婚妻睡觉,像在破庙时那样。”
她的手指勾住他的,触到他掌心的厚茧——那是常年握剑、修补、烤饼干磨出的。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篝火噼啪炸开火星,照亮沙地上那个歪扭的心形,以及紧紧交握的、属于笨蛋与魔女的手。
沙丘的月光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发芽。像他藏在饼干里的沙粒,像她收进日记的叹息,在无数个并肩行走的日夜后,终于长成比任何头衔都重要的契约——是旅伴,是笨蛋,是彼此生命里最温暖的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