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湿气如裹尸布缠紧周身。裴渺蜷缩在沉船朽木的暗舱内,每一次喘息都拉扯着肺腑裂痕。右掌紧贴胸腹,泥污包裹的瘟毒珠隔着布料透出刺骨冰寒。珠内深紫毒浆如同活蛭搏动,混杂着肺金本源的暴烈生气顺着血脉上蹿,右臂脉络道道紫纹凸起如虫游。剧毒与肺元在经脉对撞!
解毒?炼化?此珠含腐沼千年毒瘴,亦凝肺魄秘境本源。没有丹鼎火候、没有护法大阵,贸然吸收等同自戕!
“嘶……”他抠开前襟。泥浆板结的皮肉下,被寒鸠老怪毒冰余劲擦过的左肩伤口紫黑肿胀。毒珠气息勾连冰毒,溃烂边缘已蔓开蛛网灰斑。
必须在追兵杀至前控住伤势!
他猛地咬破舌尖!含血喷在骨匕“尘骸断”上!匕身惨白骨纹吸尽血珠,嗡鸣震颤。脾源道种之力不顾内腑撕裂全力催动!
噗!
匕尖刺入左肩腐肉!污血飚溅!裴渺面容扭曲,以匕为针强引道种土元灌入毒伤!
厚土镇毒!
紫黑冰毒遇到精纯土元,如同沸雪遇骄阳,溃败消融!但肺金毒珠的暴烈本源被引动,猛地冲撞土元壁垒!
咳!
血块呛出喉头!他眼前金星乱炸!瘟毒珠紫气顺右臂倒涌而上!肺腑剧震!心口那点微弱火种在毒瘴刺激下骤然爆燃!
冰毒、土元、肺金、心火——四股异力在残躯乱流对轰!皮肤下青紫纹路如活蛇急蹿!几欲爆体而亡!
就在意志被剧痛冲溃边缘,纳云佩残玉紧贴的胸前突然传来微凉!肺金道种与佩中残存过滤之力应激共振,硬将冲撞的四股凶力引向溃烂左肩!
噗嗤!
肩头腐肉炸开个杯口大血洞!毒血脓浆混着紫气喷在舱壁,滋滋蚀穿船板!剧痛入髓,但四股乱流的毁灭冲击总算泻出!
裴渺瘫在腥臭血泊里,汗透重衣。瘟毒珠暂时沉寂,但此饮鸩止渴之法用不了三次。
“仙师……”芦苇丛外又传来杨老头畏缩的呼唤。
裴渺骨匕抵住裂开的肩伤,将最后半截续筋膏扔出去。“滚。”
“别……别!”杨老头没接膏药,枯手颤抖着递来个巴掌大的油布囊,“黑虎堂的人翻了鼋龟滩……寒鸠老怪的蓝翎鹞在头顶盘旋三圈了……这腐膏加黑鳖卵能临时改换骨息,您……”
裴渺眼中厉色一闪。这老矿虫在提醒他位置暴露?还是寒鸠的耳目?骨匕贴上老头颈动脉:“谁让你来的?”
“石钵坊……黑市的水眼……”老头吓得屎尿齐流,语无伦次,“他们收了摊子……说有个裹泥的残废夺宝……开价二十中灵买您的去向……”
寒鸠悬赏!黑市封堵!
裴渺扔开老头,抠出油布囊里腥臭的黑膏抹在颈颊。粘稠药膏入肤刺痒,骨骼发出细微错位声。改形换息瞒不过高手,但能骗过杂鱼耳目。
鼋龟滩不可再留!他目光投向腐沼西北——那里瘴雾渐稀,成片枯死的铁骨木在腐水中支棱如巨戟。杨老头提过,穿过“黑刺林”便是泥丸死地唯一能炼药拔毒之处:“石钵针池”。
腐水没过大腿根时,肩伤处的土元封印正缓慢被污水瓦解。黑刺林死寂如同坟场,扭曲的铁木枝桠挂满破布碎骨。裴渺扶着冰冷树干喘息,身后极远处传来蓝翎鹞凄厉的唳鸣。
针池所在是一块浮在腐水上的巨龟岩板。龟甲裂纹间渗出硫磺味白烟。岩台凿出数十坑洼“石钵”,每个钵内置根倒刺骨针,针尾缠绕着粘稠如墨汁的毒浆。七八个气息阴冷的人影散坐各处,正引针池毒浆刺入体表,以毒攻毒压制内创。
生人勿近之地。
裴渺踏入石台瞬间,所有毒修目光如针钉来。台角铁锅前熬煮腐油的头陀忽然抬头,瞎了一只的浊眼扫过裴渺肩伤:“新尸?带多少‘肉钱’?”
“炼珠拔毒。借一口火。”裴渺摊开仅有的五块杂灵石。
独眼头陀嗤笑,骨勺敲得铁锅叮当响:“这点货只够点蜡!瘟毒珠交出来,老子护你出林!”
话音未落!
三道骨钉破空射来!直取裴渺后心!石台右侧三名毒修同时发难!钉裹蓝雾,显然淬剧毒!
裴渺旋身急退!骨钉擦肋钉入岩台!毒烟“嗤”地蚀开石皮!但他脚步踉跄,牵动伤躯险些摔倒。
“残废也敢来针池撒野?”三人中疤脸女修冷笑逼近,“珠子交——呃?”
她话音顿止!脚底岩板突兀涌起粘稠黑浆!如同活物裹住她双足急速上爬!疤脸惊怒抽腿,黑浆却遇体凝固如铁箍!
脾源厚土引泥成镣!裴渺拼反噬拖住一人!
同时他右掌猛拍胸口瘟毒珠!一缕深紫毒气顺掌风激射左侧扑来的侏儒毒修!侏儒急甩袖挡毒,袖口皮料触紫气瞬间焦黑脆裂!
“毒罡?!”头陀独眼骤亮。
第三名毒修枯爪已抓至裴渺天灵!
裴渺却不躲!骨匕反手倒撩,刃口粘带的针池黑毒精准抹向枯爪脉门!
噗嗤!
枯爪回缩稍慢半拍,手背被匕锋划开细口!剧毒黑浆顺血直钻!枯爪毒修怪叫着暴退拔毒!
兔起鹘落间逼退三敌!但裴渺也耗尽了残存灵力,拄匕单膝跪地,口鼻鲜血狂溢不止。
“够了。”头陀敲锅喝止欲再扑的三人,“动瘟毒珠主?也不怕毒煞爆了蒸熟你们!”他骨勺指向岩台中央最大的黑石钵,“五十中灵,一口火加拔毒针。拔不净或者珠爆了……池底喂毒鳄。”
裴渺扯下腰间布袋,倒出搜刮的灵材杂物——寒鸠老怪的冰匕碎片、黑虎堂的灵石、甚至裹毒珠的苏璃残帛都丢上油锅边。
“不够。”头陀拨弄杂物,“抵二十针钱。”
“加这个。”裴渺抠出最后一块核桃大、裹泥的金斑蚌肉碎屑。正是剖取瘟毒珠时从巨蚌体内扣下的残余。
头陀独眼猛缩:“金线瘟蚌的‘渡厄肉’?你怎么……”话未说完,远处蓝翎鹞凄鸣骤然逼近!
腐沼雾墙外,数道踏泥疾行的蓝影如同鬼魅穿出!寒鸠老怪水蓝长袍无风自动,枯爪隔空点向石台:“小贼!滚出来还珠!”
针池毒修纷纷色变退避!
“毒煞来了!开阵!”头陀厉喝踏碎铁锅!锅下埋的油膏瞬间引燃,整座龟甲石台亮起血红色符文!所有石钵中毒浆汩汩沸腾!
但迟了!
寒鸠老怪袖中蓝绸如毒蛟射入!绸梢符文炸开冰爆气浪!
轰!
石台血符屏障被炸出巨大涟漪!数名针池毒修被震得口喷黑血!
“老毒怪破我生意?”头陀怒啸跃起,独眼瞬间全白!他周身毛孔喷出漆黑脓油,双臂膨胀如巨柱砸向寒鸠!
“滚!”寒鸠袖中再滑出三枚蓝冰刺!品字形射向头陀面门!
两魔硬撼的冲击波将裴渺掀飞!他背部撞裂石钵,毒浆泼了一身,紫黑毒浆与针池黑毒在皮肉上疯狂对蚀!痛苦如万蚁啃髓!
混乱中他猛地滚向中央最大黑石钵!那黑钵半人高,里面粘稠的毒浆黑如墨汁!无数细长骨针倒插浆液,如同毒虫巢穴!
拼死一搏!不炼则焚!
裴渺在寒鸠冰刺炸碎岩台的巨响中,攥紧瘟毒珠纵身扑入黑毒针池!
滋啦——!
如同烙铁淬火!无数倒刺骨针贯穿他胸腹四肢!黑毒浆液瞬间灌满体腔!肺腑剧痛炸穿天灵!脾源道种在毒蚀下疯狂释放厚重土元!
更恐怖的却是胸口——瘟毒珠在针池黑毒压迫下本能反扑!深紫毒瘴如决堤洪流撞向黑浆!
肠穿肚烂的剧痛将他意识撕成碎片!就在完全崩溃的前一瞬,石钵底部埋着的半块暗金龟甲突然嗡鸣——正是息壤神泥中沉浮的巨鼋残甲!它正疯狂吞噬两股对撞的毒元!
咔嚓!
瘟毒珠表面裂开细纹!深紫毒瘴被龟甲抽取、压缩!强行压回珠内!而钵中黑毒如泥牛入海,尽汇入巨鼋残甲脉络!
裴渺残躯成了通道!痛楚稍减,但珠内毒魄凝练到极致,濒临爆发!
他猛地张口!将压缩到顶点的毒瘴紫气混着喉头残血,如气箭喷向天空追逐的蓝翎鹞!
咻——噗!
鹞鸟被紫气贯穿胸腹!凄鸣撕裂腐沼!整只鹞躯瞬间干枯碳化!砸落水面溅起毒浪!
“竖子!”寒鸠震开缠斗的头陀,睚眦欲裂!他枯爪携漫天冰暴狂劈石钵!
裴渺却从墨黑浆液中缓缓站起!胸口瘟毒珠化作暗紫烙印深嵌皮肉,珠内肆虐的毒瘴本源被石钵巨鼋甲抽走近半,剩余在龟甲镇压下温顺地汇入脾源道种。
伤仍重,毒未清。但命暂时保住了。
他抹去嘴角污血,抬眼看暴怒如狂的寒鸠老怪。身下黑钵中巨鼋甲纹缓缓亮起,针池毒浆如同活物般在他体表凝结战甲。
拍卖所得的那块“渡厄肉”碎片,正贴在胸前龟甲纹路上。
黑虎堂、寒鸠、甚至暗中窥伺的黑鸩婆……腐沼已成死局。唯一的活路,或在龟甲吸尽毒煞后显露的那抹遥远光泽中——针池地底深处,巨龟残甲尽头,隐隐指向腐沼尽头那片翻腾着浓郁生气的墨绿巨影。
乙木通天藤。肝肠秘境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