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早看不上那些个老兵,专会欺负嘲讽他们新来的,他刚来时也是被他们整日开涮。
沈云歌颔首去拴马。
刚拴了马不过半个时辰,就听着把总们通知各营整队。
当即军营中的士兵们各个绷紧神经,向着点将台跑去,迅速横竖战列,严阵以待。
三四万的兵士,沈云歌站在乌泱泱的士兵最后,在前面的将领根本看不到她。
沈伯庸虽知道有她这一个自告奋勇要上战场擒贼的小白脸投身,但一个主将也没有闲心时刻注意着她。
只听着他在点将台上训话,主要内容便是准备子时夜袭北静王大营。
与她想到的一样,他定是收到了穆元湛的命令,北地战事不能再拖下去,要其快速擒拿北静王。
训话毕,便是其下各个将领经过一番排兵部署,先锋军,中军,左翼军和右翼军如何配合,哪一队潜入后方突袭,各自精细部署。
沈云歌来是想拿北静王的,虽然对方作为皇子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把他直接杀了,但也不是绝对没有机会,战场上刀剑无眼是众所周知的事。
是以她记住了骑兵的一支先锋军,听着他们何时集合,在哪里列队,准备与他们率先杀入反贼军营。
点将部署完毕,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众将士各自去吃饭,吃饭时在路上遇到了昨日笑她的那个小将。他今儿与昨日完全像两个人,脸上没有一丝散漫的笑,一张脸全是将要上战场的肃然,但还是有些轻蔑之意看着带着面具的沈云歌道:“战场刀剑无眼,你要是跟着先锋军去,十有八九是送死,临走前多吃两个馍两块肉吧。”
虽然还是看不起她,但无疑是一片好心。
沈云歌看他一眼没应声。
那细眼小将鼻间冷嗤一声端着饭往自己的帐子方向去了。
饭后,大家整装待发,有一些可能是刚入军营不久的新兵,站在斜晖下冲着余晖双手合十闭着眼念叨:“保佑我活着回来,我还要回去见玲花。”
像他这样的小兵不在少数,到底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是有父母兄弟,有妻儿老小,有心里惦记的人。
她不由也看向了将要落山的太阳,没有像他们双手合十,只闭上眼,心里默默道:保佑我能见到北静王,为母亲报仇;保佑,我能活着回去……亲手杀了梁梦梅。
暮色袭来,大军出发。
沈云歌跟在三千多人的前锋军阵后,一个四十来岁身材壮硕的副将点兵,看到一众铁甲后隐隐有一袭白色身影,皱着眉骑马寻了过去。
她心里慌张,但是表面镇定自若,正襟危坐在马背上。
副将皱眉看着马上的人。
一身白衣,带个面具,花里胡哨:“你就是那小白脸?”
小白脸?
他一个没见过她的副将竟然也这么称呼她,不用想便猜到是听沈伯庸这样说的。
他又道:“没有受过训练的正规军尚不敢上战场,你一个身形单瘦的小子,仅凭一匹马,一根八尺铁棍就觉着自己能与先锋军冲在最前面?不怕送死吗?”
沈云歌粗着嗓音道:“怕送死,岂还会来?”
“呦!果然有种,怨不得定安侯专成交代不束着你。那你且跟好了大部队,见敌人就杀,若是跟不好,那九成是死路一条。”
沈伯庸说了,是骡子是马拉上去一遛一遛便见分晓。
若真有能耐,将其收编慢慢培养,也为大夏培养一个将才。
夏侯虎嘴角一咧“呵”地一笑,调转马头回往阵前。
沈伯庸在中军阵前训话鼓舞士气,“将士们,反贼作乱,搅我大夏太平盛世,威胁我等家中妻儿老小安宁。眼下,贼不灭,国将乱,今晚乃至关重要一战,拿下北静王支援安南在即。尔等养兵千日,立功机会难得!众同袍且随我擒反贼,为我妻儿老小定邦安国,立军功,拿赏银!”
“为我妻儿老小定邦安国,立军功,拿赏银!为我妻儿老小定邦安国……”
几万将士齐齐高喝,面具下的沈云歌却没有随着大家高喊,她眉心紧蹙,心里喊着却是,拿北静王,为母报仇!
大军出发,沈伯庸作为主帅,以确保整个战略指挥的安全和灵活性列在后卫,那个夏侯虎和其他几个将领带着前锋军打头前行。
“开城门!”
“咯咯……”
厚重的城门打开。
军队浩浩荡荡出城,声音踏破入夜的安宁。
此刻京都城。
蒲丽国的大军已经在安南外连着射了两日的箭。
京中蒲丽国出兵安南的事甫一传开,秦不往留了一封信给穆元湛和沈云歌,便一刻不停地往安南去了。
为的是谨防蒲丽国人再用邪毒时,他能第一时间救治受伤的伤员。
却没想到半路竟遇到了自己的儿子。
秦川骑着秦不往来时的马,秦父又去市上买了一匹,二人各骑一马前后相差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傍晚在一家客栈吃饭时遇到了彼此。
秦不往皱着眉:“你不是去找云歌了么?”
秦川没有去找沈云歌有些愧色,一双明眸闪躲着不敢看自己的父亲,“我出门听到蒲丽国起了兵,想着云歌到了宣府有定安侯,当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便身不由心地南下了。”
秦不往脸色沉沉,盯着秦川叹道:“我就知道,你若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一定会按捺不住想着为母复仇。可即便你回了安南,充了岩罕将军的军营,也不一定就能顺利杀进蒲丽国都杀了王室那些奸佞,杀了国王。”
秦川眼眸一凛:“云歌一个女儿家都在为母亲寻仇,儿八尺丈夫,乃为人子,他们迫害得我们一家家破人亡,儿子岂能畏缩了此残生?枉为大丈夫!就算不能杀了那些人,也不能龟缩起来任由着他们追杀而不反击!何况,我们受大夏庇佑这么多年,家乡受难,也该出一己之力。”
“……”儿子的话让秦川心中五味杂陈,又欣慰又担心。
但到底父子连心,秦川的大丈夫顶天立地之气深得秦不往这个父亲的认可,父子二人去往安南为一城百姓,为大夏守国门,就算死了,也在所不惜了。
……
穆元湛已经处理朝事十余天,他几乎每日只睡两个多时辰,除了有时间在梦里想她,其他的时间都是绷着神经谨慎处理着眼下的事。
蒲丽国已经出兵的消息是沈云歌离开京都那日傍晚知道的,他本是想着夜里抽身去找她,但收到消息便只能放下,又连夜召集兵部和户部,都督府各部商议部署。
虽然先前他就已经有了防备,让沈伯庸调遣安南附近城池的守军支援,但此次蒲丽国出兵是尽全城之力,也算是筹备了十年等到了这一天的破釜沉舟之行。
战场多变,又逢蒲丽国性子诡谲手段卑劣,他还是与各部部署一番,增派粮草兵马,兵部现任右侍郎已经与都督府其他将领又带了两万兵马南下。
兵力部署完,还有一件事,便是谨防蒲丽国用邪毒,他需要秦不往的相助。
穆元湛没有端着太子的架子让人去请,他处理完手里的事亲自来了小院。
他站在门前,一袭碳灰色银丝云纹窄袖长袍,银冠束发,墨带束腰, 没有已成为太子太过华贵的装扮,但身高如杨,挺拔如松,剑眉飞鬓,墨眸凛凛,生来的一身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