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寒风渐歇,晨光微曦,映照在京城那巍峨的城墙之上。天京,作为大满帝国的中枢,自老帝驾崩、新君未定以来,似一座沉睡的巨龙,外表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承泽身着月白长衫,头戴方巾,面上agod挂着温和笑意,步履从容地走下马车,身后随从低头而立,手中捧着几卷书册,似要赴一场文人雅集。
今日乃是京城士林久负盛名的“秋华文会”,由一众德高望重的文官与士子联合举办,地点设在城东一处古雅会堂——松鹤堂。此地原是前朝某位大学士的私宅,后捐予士林,作为文人论道的所在。承泽此行,目的并非单纯赏文论学,而是要在这一文官汇聚之地,展现才学与仁德,争取更多中立派的支持。
松鹤堂内外张灯结彩,堂前青松苍翠,院中石桌上摆放着清茶与笔墨,士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议论着近来朝中局势。自老帝崩逝,遗诏不明,诸皇子争位,朝堂之上风声鹤唳,士林之中亦是各持其词。承泽虽以“贤名”渐闻于京中,但其私生子身份,仍是许多文人诟病的焦点。
承泽步入堂中,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见不少士子面露好奇,更有几位年长的文官神色复杂,显是对他的到来早有预料。他不急不缓,向堂中主事者,一位花白胡须的老学士拱手为礼,朗声道:“小子承泽,久闻秋华文会乃京城士林盛事,今日有幸得邀,愿与诸位先生一论国是,还望不吝赐教。”
老学士捋须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承泽公子之名,老夫早有耳闻。今日诸位士子齐聚,欲论我大满赋税与民生之弊,公子既有心治国,不妨一抒胸臆,看看可有高见?”
此言一出,堂中议论声骤起,颇有几人面露不屑。承泽心知,这些人中多半受保守派皇子爱新觉罗·弘方影响,对他颇为排斥。然文会之上,言辞交锋本是常态,他今日若不能立住脚跟,便难在士林中扬名。
承泽微微一笑,缓步至堂中石案前,提起笔墨,略作沉吟后,挥毫写下“民为邦本”四字,随后转头向众人道:“诸位先生,我大满立国百年,幅员辽阔,然天下之大,百姓之苦,未曾稍减。赋税之重,尤以江南为甚,田赋、盐税、商税,层叠而下,民不聊生。承泽不才,愿言一策:减江南田赋三成,改盐税为官营专卖,所得盈余半归国库,半用于地方修缮水利、赈济灾民。此法可缓民困,亦不损国本,诸位以为何如?”
此言一出,堂中气氛陡然一变。几名中立派士子面露惊讶,暗自点头,觉得此策虽有争议,却颇显仁心。而一旁一名身着青衫的中年文官冷笑一声,起身反驳道:“承泽公子之言,乍听之下颇有新意,然江南田赋三成,其数何其庞大,国库若失此项财源,边疆军费、京畿开支何以为继?至于盐税官营,历朝历代皆有积弊,官商勾结、贪墨横行,又何来盈余可言?依在下之见,公子此策,不过空谈尔!”
此人言语尖刻,堂中不少人纷纷附和,显是保守派一系有意为难。承泽却不慌乱,目光平静地望向那青衫文官,缓缓道:“先生之忧,承泽亦曾思量。江南田赋虽减三成,然可辅以鼓励垦荒、增开商道之策,使税源不绝。至于盐税积弊,非不可解,关键在于择人以治,严惩贪墨,公开账目,使民信官,官不敢枉。治国之道,在于取信于民,若民心不附,纵有万贯赋税,又有何用?”
他语调温和却不失力道,目光扫过堂中众人,续道:“大满立国之本,在于四海归心。天下之民,苦赋税日久,若不稍作宽缓,恐生民变。诸位不妨思之,边疆若无内地支撑,纵有雄兵百万,亦难久战;国库若无民心依托,纵有金山银山,亦会坐吃山空。承泽今日一言,不过抛砖引玉,望诸位先生指正。”
此言掷地有声,堂中一时寂静。几名中立派士子低声议论,眼中渐露赞许之色。那青衫文官虽面有不甘,却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冷哼一声,坐下不语。老学士见状,哈哈一笑,圆场道:“承泽公子之言,颇有见地,足见胸怀天下。今日文会,乃论道之所,不论对错,但求真知。诸位不妨再言己见,共同切磋。”
文会继续,承泽不再多言,只偶尔插话,言辞皆切中要害,又不失谦逊之风。待散会之时,已有几名中立派士子主动上前,与他攀谈,言语间颇有结交之意。承泽一一应答,面上始终挂着温润笑意,心中却暗道:今日一会,虽小有成效,但保守派之敌意,亦越发深重。此后行事,当更为谨慎。
文会散后,承泽并未急于回府,而是换上一身素袍,乘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前往城北几位德高望重老臣的府邸拜访。这些老臣虽已告老还乡,然其门生故吏遍布朝中,言辞态度往往能影响一部文官的风向。承泽深知,若要在这波诡云谲的京华之中站稳脚跟,光靠士林之名远远不够,需得这些老臣的首肯,方能真正名正言顺。
第一处拜访的,乃是前任礼部尚书王伯安的府邸。王老尚书年近八旬,满头银丝,精神却依旧矍铄。承泽于府门前递上拜帖,亲自下轿,恭敬立于门外,待家仆通禀后,方被请入正厅。
王老尚书端坐于太师椅上,目光如炬,上下打量承泽,语气中带了几分考校:“承泽啊,老夫久闻你之贤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只是,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承泽不卑不亢,拱手答道:“老尚书明鉴,承泽今日前来,无它,唯愿聆听老前辈治国之见。我大满虽为天下共主,然内忧外患,从未稍减。承泽不才,愿为社稷尽绵薄之力,然胸中之惑甚多,特来向老尚书请教。”
王伯安捋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一个为社稷尽绵薄之力!年轻人有此心,难能可贵。只是老夫要问你,若你身居高位,当如何平衡朝中各派之争?又如何应对泰西诸国的窥伺?”
承泽略作沉吟,答道:“朝中各派之争,根在利与义。唯以公心制衡,使各派皆不敢以私废公,方能稍缓其争。至于泰西诸国,其航海之技日精,然其心不一,内斗不休。我大满若能固守海疆,修缮海军,再辅以离间之策,分而化之,未必不可制敌。老尚书以为如何?”
王伯安听罢,沉默片刻,方缓缓点头:“你之所见,颇有几分老成持重。只是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远非一言可定。你既有意问政,老夫便提醒一句:莫急于求成,更莫轻信他人。今日之谈,便到此为止吧!”
承泽心知这老尚书言辞保守,似有试探之意,亦不再多言,恭敬告辞。他拜访完王 ber安,又接连走访了其余两位德高望重之人,虽未得明确支持,然其态度已不似从前那般冷漠。承泽心中明白,这些老臣虽不轻易表态,但今日一会,已然为自己埋下几分香火之情。他日若有机缘,或可成为臂助。
夜色渐深,承泽乘轿返回暂居之所,面上虽平静,心头却隐隐有种不安。今日在文会与老臣府中,他虽尽力展露仁德与才学,然树大招风,保守派一系,定不会坐以待毙。尤其是那青衫文官,临散会时目光阴冷,似在酝酿何等阴谋。
果不其然,就在承泽轿子行至一条僻静巷道时,轿夫忽然停下,低声道:“公子,前路似有异动。”承泽掀开轿帘一角,借着月光,隐约见巷道尽头,几道黑影晃动,似在低语议事。他心头一紧,暗忖:莫非保守派已按捺不住,要在这夜色之中动手?一时间,巷道内的气氛,愈发诡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