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灯火依旧明亮,映得窗纸上龙纹若隐若现。承泽端坐于龙案之后,面上虽带几分倦怠,却掩不住眼中那抹锐利之色。案上摆着几封来自海疆的折子,旁侧一盏青瓷香炉轻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檀香气,平添了几分肃穆与压抑。
殿外脚步声轻轻响起,内侍低声禀报:“陛下,定海王龙飞已至,正在殿外候旨。”
承泽闻言,微微颔首,放下手中朱笔,沉声道:“宣他进来。”
不多时,殿门开启,一身青衫的龙飞稳步而入。他身姿挺拔,步履从容,虽未着王服,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进殿后,他依礼单膝跪地,恭声禀道:“臣龙飞,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泽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面上露出一抹和煦笑意,温声道:“飞卿免礼,朕今日召你,非为朝事,而是有些私话想与你叙一叙。来,赐座。”
龙飞谢过恩,起身坐于承泽下首一侧,目光沉静地看向承泽,心中却已生出几分警惕。承泽虽语气温和,但那份笑意背后,似藏着几分试探之意。他自回京述职以来,便觉君心日渐难测,今夜单独召见,更不知是何用意。
承泽端起案上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似闲话家常般开口:“飞卿这些年镇守海疆,功劳卓着,南洋诸岛尽归我大满版图,泰西诸国亦不敢轻犯,实乃社稷之柱。朕每每念及,心中甚慰。只是……”他顿了顿,目光一转,落在龙飞面上,意味深长道,“功名虽盛,飞卿年岁渐长,府中却始终未闻喜事,朕思来想去,颇觉于心不安呐。”
龙飞闻言一怔,随即低头拱手,平静回道:“陛下垂怜,臣感激不尽。只是臣常年漂泊海疆,心系国事,实不敢轻言家室之事,唯恐分心。”
承泽闻言,哈哈一笑,摆手道:“飞卿此言差矣。古来忠臣,亦多有家室美满者,家国之重,情义之深,并不冲突。况且,朕也并非要你即刻成婚,只是想着,若有合适之人,替你做个主,也算全了君臣之谊。飞卿以为如何?”
龙飞心头微动,已然明白承泽此番言辞背后的深意。所谓“君臣之谊”,不过是将他更紧密地绑于皇权之下的一种手段罢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垂首恭敬道:“陛下圣恩浩荡,臣自当铭感于心。若陛下已有属意之人,臣定当遵从圣意。”
承泽见他答得滴水不漏,又笑着点了点头,似颇为满意,随即轻声道:“朕近日听闻,宗室之中有一女,乃先帝远亲之女,名唤爱新觉罗·雅兰,闺名桃花,端庄贤淑,颇通诗书,且性情温婉,最是适合与人共掌家业。她父虽早逝,然其母家亦是宗室旧族,家风严谨。飞卿若无异议,朕欲将此女许你为王妃,你看如何?”
龙飞微微一顿,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谨。他自知,这桃花虽未必有何特别之处,但既是承泽亲口提及,背后定有深意。宗室联姻,历来是皇权拉拢或监视重臣的惯用手段,承泽此举,表面是为他着想,实则无非是想在定海王府中安插一双耳目,随时掌握他的动向。至于那“端庄贤淑”之语,更不过是托词罢了。
他抬眼看向承泽,目光坦然,平静回道:“陛下如此厚爱,臣自不敢推辞。只是臣久居海疆,军务繁忙,恐难尽心于家事,若贸然成婚,反倒辜负了雅兰格格一片芳心。不如待臣将南洋诸事安定,再回来禀明陛下,择一良辰吉日,方不负圣恩厚意。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承泽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似在揣摩龙飞此言是真心推辞,还是另有他意。他轻轻一笑,摆手道:“飞卿所言,亦有道理。南洋之事,关乎国运,确不可轻忽。这样吧,此事暂且不急,待你凯旋之日,朕亲自为你主婚,定要风风光光,也好让天下人知晓,朕对飞卿之倚重与恩宠。”
“臣谢陛下隆恩。”龙飞再次拱手,心中却越发清明。承泽此番试探,不过是想借联姻之名,将他更紧密地锁于朝堂之中,同时也可借机分化定海王府与南洋各势力之间的联系。他表面应承,心中却已暗自盘算,定要在这场君臣博弈中,寻出一条稳妥之路。
承泽见他神色如常,似也未再多言,话题一转,又问起海疆近况。龙飞逐一禀报,不偏不倚地将南洋各岛的治理情形、泰西诸国的动向以及水师布防之事一一道来,言语中既显出对国事的尽心,又不露丝毫破绽。承泽边听边点头,间或插言几句,似在考校,又似在试探。
殿内灯火摇曳,君臣二人一问一答,表面和睦无间,实则各怀心思。承泽心中虽对龙飞猜忌日深,却也知此人不可轻动,只能徐图后计。而龙飞则愈发感到那无形的压迫之感,似有一张无形之网,正逐渐向他收紧。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承泽方才摆手示意龙飞退下,临别之时,又特意叮嘱道:“飞卿,海疆之事虽重,然朝中根基亦不可轻忽。你既回京述职,便多留些时日,与诸臣多走动走动,也好让朕心安。”
“臣遵旨。”龙飞低头应下,起身告退。
待他退出御书房,殿外冷风扑面,夜色更深。他站在殿前石阶之上,抬头望向天际一轮冷月,心中思绪翻涌。承泽今夜之言,表面温和,实则处处暗藏机锋,赐婚之事虽被他暂且推开,却不知对方下一步又会出何招数。况且那桃花格格,既被承泽提及,背后究竟是何来历,其真实性情如何,亦是未知之数。
想到此处,他微微眯起双目,握紧腰间海龙佩,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他定要守住这片海疆,也要守住自己心中那份自由与信念。
龙飞离宫之后,未曾多作停留,径直返回定海王府。王府坐落于京城南侧,占地颇广,府前两尊石狮威武雄壮,门上匾额“定海王府”四字,乃先帝亲笔御书,笔力苍劲,颇显大气。此时夜深,王府内外灯火渐熄,只正厅中尚亮着几盏灯,门外守卫见到龙飞归来,忙低头行礼。
他步入府中,径直走向书房,推门而入,却见案上已摆了一叠密报,乃是听潮阁最新送来的南洋情报。他方坐下,便有亲信幕僚前来禀报:“王爷,南洋那边传来消息,近来覆海会余党似有复起之势,且泰西诸国的几支商船,亦在暗中与一些地方首领往来频繁,恐有不轨之心。”
龙飞闻言,眉头微皱,沉声道:“覆海会余党,当年虽被本王一网打尽,然其根基深厚,始终难除。此事你等须严密查探,若有确切证据,即刻上报。至于泰西诸国……”他顿了顿,目光微冷,“他们若敢生事,本王自有手段叫他们有来无回。”
幕僚领命退下,龙飞独坐书房之内,目光扫过案上那叠密报,心中却不免又想起今夜御书房中承泽之言。那份无形的压迫感,似比南洋乱局更为棘手。他轻抚腰间海龙佩,佩身微凉,似有隐隐波动传来,他心头一震,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自心底升起,又迅速消散。
“海皇之命,究竟为何……”他低声自语,目光深邃,似在探寻那尚未揭开的宿命之谜。
夜色愈浓,定海王府内烛火摇曳,而紫禁城中,承泽亦未入寝。他站在御书房窗前,手中握着一封密匣,目光阴冷,喃喃道:“龙飞啊龙飞,朕给你机会归心,你却屡屡推脱。既如此,休怪朕心狠。那桃花格格,便是朕送你的第一份‘大礼’,你可千万莫辜负了朕的心意!”
言罢,他冷笑一声,转身将密匣收入龙案暗格之中。而这一夜,京城内外,君臣之间的暗流,正如那无边夜色一般,深不可测,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