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医生……”周明宇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艰难地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的左眼因为剧痛和恐惧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李伟,“我…我的孩子……保温箱……金光……”他断断续续,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父亲的本能让他只记得这个。
“周工!坚持住!我们会救你!孩子没事!保温箱有独立电源和净化系统!”李伟大声喊道,试图给他注入一丝希望,尽管他自己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监控屏幕,保温箱所在的NIcU画面依旧稳定,那个小小的生命体征平稳。但那层笼罩婴儿的、若有若无的柔和金光……他无法解释,只能将其归类为某种应激性的生物荧光现象,或者……仪器故障?
就在这时!
“滋啦——!!!”
“砰!”
整个病房的灯光猛地一暗!所有监护仪器、生命维持设备的屏幕瞬间黑屏!刺耳的报警声戛然而止!备用电源似乎也未能启动!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被厚重防辐射窗帘过滤得异常昏暗的光线,勉强勾勒出病房内模糊的轮廓。
停电了!
“糟了!备用电源故障?!”护士惊恐地叫道。黑暗瞬间吞噬了病房,只有周明宇右臂上那搏动着的暗红脉络,在昏暗中散发出幽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光,如同地狱的引路灯!
“快!手动供氧!检查备用电池!”李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在完全依赖设备的IcU,停电意味着死亡倒计时!他扑向周明宇的床头,摸索着手动呼吸气囊。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混乱降临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暖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小石子泛起的涟漪,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隔离墙,轻轻拂过了周明宇被剧痛和侵蚀折磨得近乎崩溃的意识!
这波动……来自NIcU!来自那个保温箱!来自……他的孩子!
周明宇被剧痛和冰冷麻木感占据的意识,如同被这微弱的暖流瞬间刺穿!他仿佛“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父亲与孩子之间那无法割舍的血脉联系!他“看”到了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脆弱的身影!他“看”到了那层笼罩着婴儿的、柔和而温暖的金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微弱的烛火,顽强地亮起!那金光并非虚幻,它带着一种纯净的、新生的、对抗一切腐朽的生命力量!
“呃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但更充满了决绝的意志!被束缚带死死固定的身体,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肌肉在暗红脉络的侵蚀下悲鸣、撕裂,但他不管不顾!他只有一个念头——保护那道光!保护他的孩子!
“咔嚓!”固定他右臂的束缚带竟然被他强行挣断!那已经完全被暗红脉络覆盖、如同沉重石块的右臂,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猛地砸向身下的金属病床!
“轰!”坚固的病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属支架扭曲变形!
“周工!你干什么?!快按住他!”李伟在黑暗中惊恐地大喊,他感觉到周明宇身上散发出一股狂暴而绝望的气息。
周明宇根本听不见。他如同受伤的野兽,凭借着那股由父爱点燃的、超越生理极限的力量和黑暗中唯一的方向感(那来自孩子的微弱暖意指引),猛地从变形的病床上翻滚下来!他拖着完全异化、沉重无比的右臂和半边身体,无视剧痛,无视正在龟裂流血的皮肤,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臂和腿,朝着病房那厚重的隔离门,疯狂地撞去!目标——NIcU!目标——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砰!砰!砰!”沉重的撞击声在黑暗的病房内回荡!每一次撞击,他身体被侵蚀的部位都传来骨头碎裂般的剧痛,暗红色的组织液从龟裂的皮肤中渗出,但他毫不停歇!他要用这具正在被“锈蚀”吞噬的身体,撞开这该死的门!
“拦住他!快!”李伟和护士在黑暗中摸索着扑上来,试图阻止这疯狂的自毁行为。
然而,就在周明宇用尽最后力气,左肩狠狠撞向隔离门门锁位置的同时——
“滋——!!!”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冰冷刺骨的“锈蚀”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猛地从他的右肩胛骨龟裂处爆发,瞬间席卷全身!仿佛他强行爆发的生命力量,彻底激怒了体内那侵蚀性的物质!暗红色的脉络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疯狂地搏动、蔓延!瞬间突破了他左肩的防线,如同贪婪的藤蔓,向着他的心脏、他的头颅、他残存的意识,发起了最后的、毁灭性的冲锋!
周明宇的动作瞬间僵住!撞门的力道戛然而止!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缓缓地、沉重地沿着冰冷的隔离门滑倒,瘫软在地。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无边无际的麻木和……沉沦感。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曳欲熄。
那股来自NIcU的、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暖波动,再次拂过!这一次,它不再是涟漪,而像是一只无形的小手,带着新生的、纯净的暖意,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握住了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之火!
同时,他“看”到——不,是感受到!保温箱内,那小小的婴儿,似乎感应到了父亲濒死的绝望与牺牲。那层柔和的、温暖的金光,骤然变得明亮了一瞬!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金色暖流,如同跨越空间的桥梁,穿透了隔离墙,精准地、轻柔地……注入了周明宇被暗红脉络疯狂侵蚀的心脏位置!
“呃……”周明宇猛地抽了一口气!那并非生理上的复苏,而是意识层面被强行拉回!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死死堵在了那汹涌扑向心脏和大脑的冰冷“锈蚀”狂潮之前!它无法消灭那侵蚀,却用新生的、纯净的生命力量,强行将其禁锢在了他的躯干和四肢! 阻止了那致命的侵蚀向控制意识的头颅蔓延!
代价是——他的身体,从胸膛以下,彻底被那冰冷的、搏动着的暗红脉络所覆盖、固化。皮肤彻底失去生机,龟裂成蛛网,肌肉僵硬如铁石。他不再感到疼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沉重。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剩下头颅和脖颈还能极其微弱地活动。他变成了一尊……被暗红脉络包裹的、活着的“石像”,横亘在隔离病房与NIcU之间的门口。
但他的意识,被那来自孩子的微弱金光,奇迹般地保住了!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亮着。
“周…周工?”李伟颤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和护士摸索到了门边,手电筒的光芒亮起,照亮了门口的场景。
眼前的景象让李伟瞬间窒息!
周明宇高大的身躯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瘫倒在门边。他的身体……从胸口到脚踝,已经完全被一种暗红色的、搏动着的、如同活物脉络般的物质所覆盖!皮肤龟裂,露出下方灰败僵硬的肌肉组织,散发着浓烈的铁锈腥气。他像一尊被邪恶力量侵蚀的古老石像,又像一个用自己身体堵住地狱之门的悲壮勇士。只有他的头无力地侧靠在门框上,眼睛还微微睁着,眼神空洞,却又似乎……在努力地、极其微弱地转动,试图望向NIcU的方向。
而在他的身体与厚重的隔离门之间,那些从他身体龟裂处渗出的粘稠暗红色组织液,竟然没有流向NIcU的方向,而是在接触门缝的瞬间,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被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那来自婴儿金光的力量)强行阻滞、凝固!形成了一道暗红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由他自身被侵蚀的血肉构成的……堤坝!
这道“血肉之堤”,死死封堵住了隔离病房内弥漫的浓烈铁锈腥气,也封堵住了那试图向外蔓延的、无形的侵蚀力量!保护着门后NIcU里那个新生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生命!
“他……他用身体……堵住了……”护士捂着嘴,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
李伟手中的手电筒光束剧烈地颤抖着,照亮周明宇那已经非人的、却凝固着最后守护姿态的身躯,也照亮了那扇被他用生命封堵的门。他猛地明白了!周明宇最后那疯狂的撞门,不是要冲出去,而是要用自己作为最后的屏障,堵住侵蚀通往他孩子的路!那保温箱里的金光……竟然真的在回应他!以这样一种残酷而悲壮的方式!
李伟缓缓蹲下身,颤抖的手指轻轻搭在周明宇冰冷、布满暗红脉络的脖颈上。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脉搏,如同遥远地底传来的微弱震动,一下,又一下……
他还活着。以一种超越了医学理解的方式活着。他的身体成为了封印侵蚀的牢笼,他的意识被孩子的金光锚定在崩溃的边缘,成为了守护那道门、守护那道光的……永恒的哨兵。
“记录……”李伟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言喻的震撼和悲伤,“患者周明宇,于2025年6月22日00:17分,出现极端病理异化……以自身躯体成功封堵未知侵蚀源扩散路径……NIcU区域……暂时安全……”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周明宇那空洞却又似乎蕴藏着无尽情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道,“父爱……创造了奇迹。”
手电筒的光束下,周明宇僵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
隔离门外,是冰冷的、被未知侵蚀威胁的死亡世界。
门内,是保温箱中微弱却顽强的、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金色光芒。
而他,周明宇,这具被暗红脉络侵蚀凝固的躯体,成为了横亘在绝望与希望之间,那道由血肉与父爱浇筑而成的、悲壮而永恒的堤坝。
血肉之堤,终成父爱丰碑。
完了吗? 一个念头闪过。他最终还是没能保护他的孩子……那黑暗中温暖的光……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冰冷黑暗之际——
“嗡……”
“孩子……”周明宇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力量,如同火山般在他濒临崩溃的躯体里轰然爆发!那冰冷的、试图侵蚀他、同化他的“锈蚀”感,在这股由父爱和新生希望点燃的生命之火面前,竟然被短暂地……逼退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