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那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带走了病房里最后一丝属于“正常世界”的喧嚣。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骤然变得浓稠刺鼻,像一层无形的靛蓝色薄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陈屿紧绷的神经并未因证据确凿、队长信服而放松半分,反而像被拉到极限的弓弦,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捂胸口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皮肤下,那几道在石室爆炸中被靛蓝碎瓷划破、又被医生仔细缝合的伤口,此刻正传来一种……诡异的麻痒。不是伤口愈合的痒,更像是有无数冰冷的、细小的活物,在皮肉之下,在血管之内,沿着缝合线边缘的脉络,悄然蠕动、滋长。
“滋啦……”
那声音又来了!比之前更加清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真真切切地在他颅骨内侧,在骨髓深处响起!如同极薄的冰层在无声的压力下,悄然蔓延出致命的裂痕。每一次细微的碎裂声,都伴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心脏的位置辐射开来,瞬间冻结四肢百骸。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短暂的白雾。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喉咙里挤出。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的后背,黏腻冰冷。他试图调动意志去压制那股寒意,去驱散那幻觉般的碎裂声,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意识像是陷入了冰冷的泥沼,变得迟滞、沉重。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再次推开。
进来的不是护士,也不是赵刚。是法医科的秦主任,一个头发花白、以严谨刻板着称的老法医。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助手,推着一辆小型仪器车。秦主任的脸色异常凝重,甚至透着一丝罕见的……惊疑不定。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指尖用力得几乎要将纸张捏破。
“陈屿,”秦主任的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了往日的刻板,只剩下一种压抑的紧迫感,“你的血检……和伤口组织活检的初步结果出来了。”他没有寒暄,径直走到床边,将报告递到陈屿眼前,手指点着其中一行加粗的数据。
陈屿强忍着体内翻腾的蚀骨寒意和颅内的“滋啦”声,视线聚焦在报告上。
“血清样本检测:发现极高浓度的未知能量粒子残留,粒子形态与‘LYx-01’证物(靛蓝碎瓷片)所含辐射源高度同源(相似度>99.7%)。该粒子具有极强的生物组织亲和性与侵蚀活性。”
“伤口组织活检(编号:cY-01):伤口边缘及深层组织样本中,检测到异常活跃的靛蓝色微晶结构增生。该微晶结构与‘LYx-01’证物材质在超微尺度上呈现连续性生长趋势。警告:微晶增生速度远超预期,且表现出……类神经突触传导特性及微弱能量吸收特征。初步判定:目标个体正遭受‘LYx-01’同源物质的深度生物性侵蚀!”
生物性侵蚀!
类神经突触传导!
能量吸收特征!
每一个冰冷的专业术语,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陈屿的脑海!不是幻觉!他体内的冰冷、麻痒、那灵魂深处的碎裂声……都是真实的!那块该死的碎瓷片,不仅划破了他的皮肤,更将某种邪恶的“种子”植入了他的血肉,甚至……骨髓!它正在他身体里生根、蔓延,像苏虹转化林晚星一样,试图将他变成下一个“容器”!
“它在……吃我……”陈屿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摩擦的质感。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秦主任,那眼神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濒临疯狂的决绝,“它在……改造我!就像……林晚星!”
秦主任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他身后的年轻助手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写满了惊惧。“我们……从未见过这种案例。”秦主任的声音艰涩,“这种侵蚀……这种物质……它违背了所有已知的生物学规律!它甚至……像是在尝试与你的神经系统建立某种……连接!”他指着报告最后一行触目惊心的红字:“根据增生速度和能量反应模型推算,如果不加以遏制,侵蚀进程将在24-48小时内突破临界点!届时……”
后面的话,秦主任没有说下去,但那沉重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窒息。突破临界点会怎样?彻底转化为没有意识的靛蓝人俑?还是成为被苏虹操控的行尸走肉?
就在这时,陈屿口袋里的手机,那部赵刚在爆炸后帮他找回、屏幕布满裂痕的旧手机,突然发出尖锐、持续、毫无节奏可言的蜂鸣!不是来电铃声,也不是短信提示,更像是一种……电子设备遭受强干扰时发出的、濒临崩溃的哀嚎!
陈屿瞳孔骤缩!这蜂鸣声……这刺耳的声音……他在地下室,在靠近那靛蓝巨瓶“归墟”时,就曾听到过!是那东西散发的能量场对电子设备的干扰!
他猛地掏出手机。布满蛛网般裂纹的屏幕上,没有任何来电显示,只有一片疯狂闪烁、扭曲变形的彩色光斑,像是一幅抽象而癫狂的油画。在光斑疯狂跳跃的间隙,一行行扭曲、断续、如同用靛蓝色荧光笔书写的文字,鬼魅般地浮现、消失、再浮现:
“…找…到…你…”
“…归…墟…饥…渴…”
“…素…胚…不…够…”
“…你…的…血…很…特…别…”
“…加…入…光…荣…的…进…化…”
“…逃…不…掉…”
最后一行字,如同滴血的诅咒,凝固在屏幕中央:
“…下…一…个…容…器…就…是…你…”
“啪嗒!”手机从陈屿因剧痛和寒意而痉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屏幕彻底暗了下去,那诡异的蜂鸣也戛然而止。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陈屿粗重、痛苦、带着冰碴摩擦声的喘息,以及秦主任和他助手惊恐到极致的抽气声。
“它……它在跟你‘说话’?”秦主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远超他认知范畴的恐怖景象,彻底击碎了他作为科学工作者的冷静。
“不……”陈屿艰难地摇头,体内的寒意如同冰风暴般肆虐,那“滋啦”的碎裂声仿佛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视觉神经。他感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不断流动、变幻的靛蓝色薄雾。墙壁、仪器、秦主任惊恐的脸……都在薄雾中扭曲、融化。“它在……呼唤我……它在……拉我进去……”
他猛地捂住头,剧烈的眩晕和撕裂般的头痛让他几乎呕吐。就在这意识模糊的边缘,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骤然刺破迷雾!
停尸间!
林晚星的遗体!那块作为关键证物的靛蓝碎瓷片,就是从她体内取出的!她是第一个“容器”!她的身体里,是否还残留着与这侵蚀同源、但可能……尚未完全熄灭的某种东西?那石室中微弱的心跳,那挣扎的金芒……如果林晚星的意识真的还有一丝残留,如果她还在抵抗……那么,她的遗体,她体内残留的“源质”,会不会是此刻唯一能对抗、甚至……反过来影响他体内侵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