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废弃防水布的破洞,滴落在修平痉挛的手指上。每一次水滴砸落的触感,都像针尖刺入他濒临崩溃的神经。狭小空间里弥漫着木头腐朽的酸败气味,与小夜身上散发的、如同深秋枯叶般的微弱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脚步声。
不是之前那种冰冷精准、如同机械的节奏,而是沉重、杂乱、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与急迫的踩踏泥水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修平的心跳上!
“在那边!那个垃圾堆后面!” 一个粗嘎的男声在雨幕中断喝,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快!别让那小子再跑了!还有那个女的,老大说了,死活都要!” 另一个声音更加急促。
修平的心脏瞬间被恐惧攥紧!不是“乌鸦”!是那些追债的!那些如同跗骨之蛆、将他逼入绝境的暴徒!他们竟然也追到了这里!是刚才的混乱惊动了他们?还是……他们一直像鬣狗一样,循着他绝望的气息追踪至此?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怀里冰冷的小夜更深地藏进阴影。少女依旧昏迷,眉宇间那淡薄的乌鸦印记似乎因外界的恶意逼近而微微闪烁,如同垂死萤火。修平的目光死死盯住自己紧抱着她的手臂——皮肤下,那若隐若现的、冰冷的线条轮廓,仿佛活物般在皮下缓慢地、固执地延伸,带来一种诡异的、被异物侵入的冰凉触感。不是幻觉!这冰冷的感觉如此清晰,如同细小的冰蛇在血管下游走!
“なに… これは一体…” (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他无声地喘息,喉咙干涩发紧。恐惧如同冰冷的淤泥,堵塞了他的呼吸。这诡异的印记,这冰冷的延伸感,比外面逼近的暴徒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骨髓的寒意。它是什么?诅咒?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在他身上扎根?
“砰!”
一块湿透的砖头狠狠砸在修平藏身处的旧木板上!碎屑飞溅!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出来!小杂种!老子看见你了!” 粗嘎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暴戾,“敢偷老大的东西,还带着个病秧子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修平的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想蜷缩得更紧,想把自己和小夜彻底融进这片肮脏的阴影里消失!但就在这极致的恐惧顶点——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颤,如同濒死的心跳,突然从他怀中冰冷的小夜体内传来!这震颤并非物理的震动,它更像是一种……共鸣?一种穿透了冰冷的绝望、穿透了恐惧的屏障,直接敲打在他灵魂深处的……呼唤?
这呼唤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修平猛地低头!视线撞进小夜依旧紧闭的眼睑下——那里,浓密的睫毛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翼,正极其轻微地、极其痛苦地……颤动了一下!
“小夜…?” 他几乎是用气音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和警告意味的意念,如同电流般猛地窜过他与小夜紧贴的皮肤!这意念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情绪洪流——极致的厌恶!极致的恐惧!以及一种……对被外面那些暴徒触碰的、深入骨髓的抗拒!
这意念是如此强烈,如此冰冷,瞬间压倒了修平自身的恐惧!它并非来自他自己,它清晰地、不容置疑地……源自他怀中这个昏迷的、濒死的少女!仿佛她最后残存的意识,正通过这诡异的皮肤接触,通过那正在蔓延的冰冷印记,向他发出绝望的呐喊!
逃!
这个字,如同烙印般,狠狠烫在修平被恐惧冻结的思维里!不是他的想法!是小夜的!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量传递过来的、唯一的念头!
“くそっ…!” (可恶…!) 修平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和剧痛瞬间刺激了他麻木的神经!他不再犹豫!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
就在外面一只沾满污泥的手粗暴地扒开破烂防水布边缘的瞬间——
“啊啊啊——!!!”
修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这嘶吼并非为了恐吓敌人,而是为了撕裂自己心中那名为恐惧的枷锁!他猛地抱着小夜,如同炮弹般从藏身的缝隙里狠狠撞了出去!
“噗通!”
他抱着小夜,重重地摔进冰冷的泥水里!泥浆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但他根本顾不上!他用身体死死护住怀中的小夜,翻滚!不顾一切地朝着死胡同更深处、堆叠着更高更杂乱的废弃物和建筑垃圾的角落滚去!
“妈的!还敢跑!”
“抓住他!”
暴怒的吼叫和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修平翻滚着,冰冷的泥水、尖锐的碎石、断裂的木刺无情地切割着他的身体。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感觉不到!他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怀中那个冰冷、脆弱、却又传递出强烈求生意志的躯体上!他感觉到小夜的身体在颠簸中轻微地抽搐,感觉到那冰冷印记的延伸感似乎因他剧烈的动作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活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这印记,通过这紧密的接触,在他体内……苏醒?
“别想跑!” 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修平的脚踝!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离たせろ——!!!” (放开我——!!!) 修平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求生的本能和被小夜意志点燃的疯狂,让他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他另一只脚狠狠向后蹬去!鞋底重重踹在身后之人的脸上!
“嗷!” 惨叫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闷响!
修平趁机挣脱,连滚带爬地扑向垃圾堆的最高处!那里堆满了湿透的硬纸板、断裂的pVc管和锈迹斑斑的铁架!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身体撞开一个空隙,抱着小夜,一头扎了进去!
黑暗。令人窒息的、充斥着浓烈腐臭和铁锈味的黑暗。狭小的空间仅能勉强容纳两人蜷缩。冰冷的、带着尖锐棱角的废弃物抵着他的后背。外面暴徒的怒骂声和翻找垃圾的嘈杂声响成一片。
修平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他紧紧抱着小夜,两人湿透的身体在冰冷的黑暗中紧贴在一起,如同两只在暴风雨中互相依偎的、即将冻僵的雏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夜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能感受到她眉间印记传来的、微弱却冰冷的脉动。
更清晰的是,他手臂皮肤下,那冰冷的延伸感。它已经不再仅仅是模糊的轮廓。在刚才疯狂的逃亡和极致的恐惧刺激下,它似乎……成型了?修平在绝对的黑暗中,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臂,用指尖摸索着那冰冷的皮肤区域——
指尖下,是清晰而冰冷的、简约的线条触感。
一只乌鸦翅膀的轮廓。
与小夜眉间一模一样的印记。
冰冷地、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皮肤之下。
仿佛他用自己的血肉和恐惧,分担了她灵魂上的……刻印。
“なぜ… 俺に…” (为什么…是我…) 无声的疑问,伴随着冰冷的绝望和一种无法言喻的、灵魂被强行连接的恐惧,在狭小腐臭的黑暗中无声地弥漫开来。外面的喧嚣仿佛被隔绝了,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心跳,在这冰冷的刻印连接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微弱地共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