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那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像一截刚从冻土里挖出的钢筋,狠狠砸在修平的神经末梢上!他整个人猛地一颤,差点把手里的拖把和水桶一起甩出去!
小夜的手指纤细得惊人,却蕴含着一种非人的、彻骨的冰冷。那寒意穿透薄薄的工服袖子,瞬间刺入皮肉,直抵骨头!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就在那冰冷指尖接触皮肤的刹那,他左臂内侧深处那块顽固的“鹅卵石”,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猛地荡开一圈清晰、冰冷的涟漪!一股强烈的、令人眩晕的“嗡鸣”感,顺着骨头一路窜上他的后脑勺,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共鸣”!
“你…” 修平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僵硬地转过头,撞进小夜那双漆黑的眼眸。她的脸在便利店惨白灯光的映照下,苍白得如同劣质的石膏像,没有任何血色,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倒映着修平自己惊恐扭曲的脸。她赤着的双脚沾满了湿冷的泥污,踩在光洁冰冷的瓷砖地板上,留下几个模糊的、带着草屑和水痕的脚印。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她怎么进来的?!店长看见了吗?!她到底想干什么?!手臂深处的冰冷悸动和手腕上那非人的寒意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冷,牙齿都忍不住微微打颤。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哑的抱怨:“妈的,薯片又倒了?这帮顾客都是猪吗?…” 是佐藤店长!他正从货架深处转出来!
修平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不能让店长看见!绝对不能!这个油腻、暴躁又势利的胖子,要是看到小夜这副赤着脚、浑身泥污、像个幽灵般抓住他手腕的样子,天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甚至可能报警!
巨大的恐慌压倒了一切!修平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反手,用自己那只被抓住的手,反过来一把攥住了小夜冰冷的手腕!动作仓促而用力,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想要掩盖和控制的急切。他顾不上那刺骨的寒意和手臂深处随之加剧的嗡鸣,另一只手也迅速松开拖把,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小夜往冷饮柜后面、那处堆放着空纸箱和清洁工具的、相对隐蔽的角落阴影里拉!
“别出声!” 他压低声音,嘶哑地命令道,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扭曲变形。他用力将小夜往阴影里塞,自己也侧身挡住她,背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小夜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她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修平粗暴地拖拽,那双空洞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恐慌而扭曲的表情,看着他额角渗出的冷汗。她的顺从,反而让修平心底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和荒谬感——她到底是什么?
“高木!你他妈躲后面磨洋工呢?!” 佐藤店长那肥胖的身影出现在冷饮区通道口,油腻的脸上一片不耐。他狐疑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水桶、歪倒的拖把,最后落在背对着他、身体绷得僵直的修平身上。“搞什么名堂?地板拖干净了吗?水都溅得到处都是!”
修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他能感觉到身后小夜冰冷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工服后背,那寒意隔着布料都能渗进来。他死死攥着她纤细冰冷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她存在、又能将她控制住的绳索,指甲几乎要嵌进她冰冷的皮肤里。手臂内侧的冰冷印记疯狂悸动,与手腕上的寒意激烈地“共振”着,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眩晕和恶心。
“す…すみません!” (对…对不起!) 修平猛地转过身,几乎是九十度鞠躬,头埋得极低,挡住了自己煞白的脸和身后那片阴影。“刚才…刚才没拿稳水桶,洒了一点!马上擦干净!马上!”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夸张的慌乱,试图掩盖更深层的东西。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瓷砖上。
佐藤店长狐疑地眯起他那双小眼睛,肥胖的脖子往前探了探,越过修平低垂的头,试图看清他身后的阴影角落。那里堆着几个压扁的纸箱和几个清洁剂瓶子,光线昏暗。
修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攥着小夜手腕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店长的目光在那片阴影里停留了几秒,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也许是光线太暗,也许是那堆杂物太不起眼。他最终只是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哼!毛手毛脚!赶紧弄干净!再弄砸了,扣你钱!” 说完,他骂骂咧咧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又晃回收银台的方向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那粗重的呼吸声和抱怨声彻底消失在便利店另一头,修平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直起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后背的工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他依然死死攥着小夜的手腕,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像一缕青烟般消失,或者…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小夜依旧静静地站在那片阴影里,被他攥着的手腕微微抬起。她的目光依旧空洞,落在他汗湿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躲藏、店长的咆哮、修平几乎崩溃的恐慌,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被雨水打湿、沾满泥污的、冰冷的躯壳。
修平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着她手腕的手。她的皮肤冰冷得不像活物,在惨白的灯光下,能看到细微的青色血管。而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指关节泛着白。手臂深处的冰冷印记还在持续传递着细微的嗡鸣,提醒着他这荒谬的、无法摆脱的“联系”。
便利店里廉价香精的气味、关东煮的咸鲜、消毒水的刺鼻… 这些日常的气息再次涌入鼻腔。但此刻,它们都失去了意义。眼前这个赤着脚、沾满泥污、沉默冰冷的少女,和他手臂里那块甩不掉的“鹅卵石”,像两个沉重的、冰冷的锚,将他牢牢地钉在了这个由恐惧、秘密和生存压力构成的、令人窒息的漩涡中心。
他必须把她带回去。立刻。在店长再次过来之前。在引来更多无法控制的麻烦之前。
他松开了一点攥紧的手指,但依然不敢完全放开。他看着小夜那双空洞的眼睛,声音嘶哑地、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疲惫:
“…回去。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