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过讲冷笑话,结果顾小满听完,表情比笑话本身还冷。他也试过拉她去公园散步,试图让她放松,结果两人并肩走着,他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今天天气……还不错。”
顾小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紧绷的嘴角似乎微微松动了些。
这次大赛确实是高手云集。顾小满在主办方公布的参赛选手名单里,看到了好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有成名已久的老牌大厨,也有几家背景雄厚的连锁餐饮集团派出的得意弟子。无形的压力,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
远在秦家老宅的秦母,也从财经新闻的边角料里,看到了“年度创新菜品大赛”即将举办的消息,甚至在某个美食专栏的预测中,瞥见了“小满的暖食记”这个名字。她的心情颇为复杂,一方面不希望这个曾经的儿媳妇太过出风头,另一方面,又压抑不住一丝好奇,想看看她到底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比赛当天,A市国际会展中心人头攒动。
顾小满、秦墨、陈宥然,三人齐聚在略显喧嚣的赛场后台。秦墨作为特邀投资方嘉宾,有专属的休息区,但他此刻却更愿意待在选手准备区的外围,目光时不时投向正在整理厨具的顾小满。陈宥然则以评委的身份,正在与其他几位评委寒暄,偶尔也会朝顾小满投来鼓励的一瞥。
顾小满的抽签顺序在下午,相对靠后。
上午的比赛已经进行了大半,气氛逐渐白热化。就在此时,赛场上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位被赛前预测为夺冠热门、来自沪市某知名餐厅的年轻主厨,在制作一道关键的分子料理甜品时,因为一个微小的温度控制失误,导致食材未能达到预期的凝固效果,当场宣告失败。
那年轻主厨脸色煞白,懊恼地垂下了头。
现场的气氛,因为这个意外,瞬间又紧张了几分。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顾小满深吸一口气,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厨刀。
后台的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次时钟的滴答声都清晰可闻。
顾小满闭着眼,调整着呼吸,试图将外界的喧嚣与内心的纷扰隔绝。
嘉宾席上,秦墨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却不自觉地反复摩挲,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评委席那边,陈宥然面色沉静如水,手中把玩着一支钢笔,偶尔抬腕看看时间,只是那偶尔投向选手准备区的视线,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下一位,顾小满,参赛作品‘踏雪寻梅’!”
随着司仪的报幕,顾小满睁开双眼,那里面已是一片清明。她深吸一口气,推着自己的移动料理台,稳步走向赛场中央。
灯光聚焦在她身上,她微微躬身致意,而后便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操作。
处理鸡胸肉,去筋膜,细细捶打成茸,那力道均匀而富有节奏,仿佛不是在烹饪,而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高汤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清而不寡。
她的动作流畅自然,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添料,都透着一股沉浸其中的专注和对食材的尊重。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有恰到好处的精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墨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她专注的侧影,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很想冲上去替她擦拭,却只能紧紧攥着拳。
终于,一道清雅绝伦的菜品呈现在众人面前。
乳白色的鸡豆花汤,细腻得如同凝脂,汤面上,几朵用嫣红火腿茸精心雕琢而成的梅花悄然绽放,旁边点缀着几星翠绿的葱末,宛如寒冬腊月里,白雪皑斤的庭院中,几枝红梅傲然吐蕊。
菜名“踏雪寻梅”,意境悠远,造型雅致,一股清幽的香气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各位评委老师,我的作品是‘踏雪寻梅’。”顾小满的声音温和而沉静,在略显空旷的赛场上清晰可闻。
她没有过多渲染这道菜的技法有多繁复,食材有多珍贵,而是话锋一转,轻声道:“这道菜的灵感,来源于一段被忽视的温暖。我们总在追寻远方的风景,却常常忘了,最能慰藉人心的,或许就是家中最寻常的一碗热汤,一碟小菜。”
“对我而言,美食的真谛,并非昂贵的食材与炫目的技巧,而是制作者投入其中的那份心意,以及食物本身能够传递出的情感。这道‘踏雪寻梅’,我想表达的是,历经世事,我们依然能在家常的滋味里,寻回最初的本真与感动。”
她的声音里带着真挚,不疾不徐。
评委们开始品尝。
几位以口味刁钻着称的美食评论家,在舀起一勺鸡豆花送入口中后,脸上都露出了些微讶异的神情。鸡豆花嫩滑如豆腐,却又带着鸡肉独有的鲜美,入口即化,清汤的醇厚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食材的原味。火腿茸的咸香,则为这道清淡的菜品增添了一抹亮色与层次。
陈宥然细细品味着,汤匙在碗中轻轻搅动。他尝出了其中的精湛技艺,更尝出了那份返璞归真的匠心。他抬起头,看向顾小满的视线里,多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
嘉宾席上的秦墨,在听到顾小满那番关于“被忽视的温暖”和“家中最寻常的一碗热汤”的阐述时,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一般,僵在了座位上。
那道菜,那清雅的香气,那似曾相识的温馨感……他骤然想起了很多被他遗忘在角落的画面。
新婚不久,她也曾捧出过类似的汤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夸奖。可他那时在想什么?是公司棘手的项目,是下一个季度的财报,是对手的虎视眈眈……他敷衍地尝了一口,便以工作忙为由,匆匆离去。
一次又一次,他错过了她精心准备的饭菜,也错过了一颗渐渐冷却的心。
此刻,那熟悉的味道,通过这道“踏雪寻梅”,跨越了漫长的时光,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心房。悔恨、酸楚、还有一丝丝微弱的希冀,在他胸腔中翻腾不休。他明白了,她说的“被忽视的温暖”,指的就是他。
就在此时,一位以推崇法式料理繁复工艺着称的评委微微蹙眉,开口道:“顾小姐,你的菜品意境很美,味道也确实不错。但是,作为全国性的创新菜品大赛,这道菜……会不会略显‘家常’了一些?似乎在‘高级感’和技法的突破上,稍显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