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生物电实验在青河一中物理实验室这个小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苏晓冉成了头号宣传员。课间，她绘声绘色地跟同桌和前后桌描述：“陈默可厉害了！弄两个小铁片贴手上，一使劲儿，那个‘波波机’（示波器）上的绿线就蹦跶！还能让喇叭嗡嗡响！就像…就像手会说话一样！”
小女生们听得半信半疑，男生们则更多是好奇。班长李强嗤之以鼻：“切！不就是测肌肉电流吗？书上说过！有什么稀奇的！” 但王涛那几个跟班，眼神却有点闪烁。
真正让事情发酵的是周老师。这位古板的老教师，在亲眼见证了肌电信号的捕捉后，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破天荒地允许陈默把那个面包板电路和盐水纱布电极暂时存放在实验室的柜子里（加锁），还特意叮嘱：“陈默啊，这玩意儿…虽然是你做的玩具，但原理挺有意思。改天给我详细讲讲那个‘仪放’电路？我这老脑筋，也得跟你们年轻人学学新东西了！”
陈默当然答应。能在学校获得一个相对宽松的“实验角”，正是他需要的。
然而，人言可畏。流言像长了腿，在校园里飞快传播，版本越来越离谱：
“听说了吗？三班那个陈默，在实验室做了个‘读心帽’！”
“啥？读心？”
“不是读心！是‘意念控制’！贴俩片片在头上，想啥就能让机器动！”
“真的假的？这么神？”
“苏晓冉亲眼看见的！周老师都服气了！”
“意念控制”这四个字，在80年代初信息闭塞的小县城，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巨大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这年月，“特异功能”、“耳朵识字”之类的伪科学正被某些人热炒，也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陈默正埋头优化他的肌电电路，试图加入一个简单的阈值比较器，让扬声器只在肌肉收缩达到一定强度时才发声，避免误触发。苏晓冉在旁边帮忙整理导线。
突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两个穿着藏蓝色中山装、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脸色有些不安的教导主任。为首一人国字脸，目光锐利，扫视着实验台，最后定格在陈默头上——他正戴着用旧布条固定着额前电极（测试前额肌电）的简易“头带”，手里拿着调试用的螺丝刀。
“你就是陈默同学？”国字脸男人声音低沉，带着公事公办的威严，“我们是县教育局科技教研室的。接到反映，说你在学校搞‘特异功能’研究？弄了个‘意念控制’的装置？”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麻烦来了！他立刻放下工具，摘掉额前电极，站起身：“老师，误会了。我做的是生物电信号实验，测肌肉收缩产生的微弱电流，不是什么‘意念控制’。” 他指着示波器上跳动的肌电波形，“您看，这是肌肉用力时产生的电信号波形，是物理现象。”
国字脸男人走近，仔细看了看示波器屏幕，又看了看面包板上复杂的电路和那两个简陋的盐水纱布电极，眉头紧锁：“生物电？肌肉电流？这跟外面传的‘意念控制’是一回事吗？”
“完全不是！”陈默语气斩钉截铁，“‘意念’是大脑思维，目前没有任何科学证据证明能用仪器直接探测和解读。我这个装置只能探测肌肉活动时伴随的电信号，跟‘想什么’毫无关系！就像…就像测心跳有心电图一样，测肌肉有肌电图！”
教导主任在一旁帮腔：“张干事，李干事，陈默同学是省‘英才计划’的学员，在科技方面确实有特长。这个实验…周老师也是知道的，说是正经的物理实验…”
“英才计划？”姓张的国字脸干事眼神微动，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头，但语气依旧严肃，“不管是什么计划，在学校搞这种容易引起误解的实验，影响很不好！现在社会上对‘特异功能’争论很大，你们学校要负起责任！这种装置，立刻收起来！不能再公开展示！还有你，”他看向陈默，“写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把原理、目的、实验过程写清楚，明天交到教导处！”
“是。”陈默平静地应下。他知道解释不清，只能先服从。
两个干事又严厉地批评了教导主任和周老师（刚闻讯赶来）管理不严，才板着脸离开。实验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周老师气得胡子直翘：“岂有此理！不懂装懂！好好的科学实验，硬给扣帽子！”
教导主任一脸晦气：“陈默，赶紧写说明！写得详细点！别惹麻烦！苏晓冉，你也是！以后别到处乱说！”
苏晓冉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我…我没说‘意念控制’啊…我只说手能动机器…”
陈默默默收拾着实验装置，眼神冰冷。他低估了时代认知的局限和流言的杀伤力。“意念控制”这顶帽子一旦扣上，麻烦无穷。他必须尽快消除影响。
放学路上，陈默感觉有人远远跟着。不是之前红外探测到的“专业”盯梢，更像是…好奇的学生？他不动声色，拐进一条小巷，迅速隐入家属院后门。
刚到家门口，林卫国的吉普车就停在旁边。林卫国摇下车窗，脸色不太好看：“上车。”
车内，气氛凝重。
“实验室的事，我知道了。”林卫国开门见山，“县教育局那两个‘棒槌’，被人当枪使了。”
陈默眼神一凝：“有人故意散播谣言？”
“嗯。”林卫国点头，“‘清洁组’顺着烟头和脚印，摸到点线索。跟上次蹲守的不是一伙人，手法更粗糙，但更懂得利用舆论。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把你‘搞臭’，或者…引起不必要的官方关注，把你从‘英才计划’里踢出去，或者逼你暴露更多。”
他递给陈默一个不起眼的、像老式半导体收音机的小黑盒子，上面只有一根拉杆天线和一个耳机插孔。
“拿着这个。‘鹰巢’特批的。”
陈默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明显不是普通收音机。
“微型宽频段无线电监听\/干扰器，带加密单工通话功能。”林卫国压低声音，“频道1是加密接收，只接收特定呼号和加密指令。频道2是主动扫描监听，能捕捉附近可疑的无线电信号（比如对讲机、遥控信号）并尝试破译简单编码（或直接压制干扰）。频道3是紧急单工发射，按红色按钮说话，只能发不能收，基地能听到。电池撑不了多久，省着用。天线拉出来才能工作。”
陈默瞬间明白了！这是给他防身和反制的武器！国家力量直接下场了！
“林叔，这…”
“别问来源，会用就行。”林卫国打断他，“‘鹰巢’指令：即日起，提升至‘黄雀’警戒等级。允许你有限度使用该设备进行被动监听和主动防御反制。但记住：第一，安全第一，优先保护自己和家人。第二，除非紧急情况（人身威胁），禁止主动攻击！第三，设备存在即机密，绝不可暴露！”
林卫国发动车子：“现在，跟我去个地方。‘园丁’（张振华）在等。”
车子没有去张振华家，而是开到了县城边缘一个废弃的无线电中继站。锈迹斑斑的铁塔下，张振华穿着便装，早已等在那里，旁边还停着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面包车。
没有寒暄，张振华直接拉开车门，里面竟是一个简易的无线电操作台！
“时间紧迫，陈默，上车！”张振华语气严肃。
面包车里，张振华快速演示：
1. 如何快速切换监听频道，识别可疑信号特征（如无规律的数字报、固定频率的持续载波）。
2. 如何利用设备的“噪声注入”功能，对低防护等级的遥控信号进行压制干扰（模拟演示，目标是一个玩具小车）。
3. 如何识别并忽略合法广播信号。
4. 紧急单工发射的操作流程和呼号格式（“洞幺呼叫鹰巢，雏鸟遇险！”）。
5. 最重要的是：如何在日常环境中隐蔽携带和使用设备（伪装成听英语磁带）。
“生物电实验是个好方向，但太扎眼。”张振华演示完，看着陈默，“‘鹰巢’的意思是，这个方向可以继续，但必须转入‘地下’。设备、实验记录，不能在学校出现。后续元件和资料，我会通过安全渠道给你。对外，就说被教育局批评，不敢玩了。”
陈默重重点头。他理解国家的谨慎。生物电的敏感性，远超红外探测。
“还有，”张振华拿出一个信封，“‘鹰巢’对你那个肌电实验很感兴趣，尤其是信号放大和滤波的思路。这是他们整理的一些关于…嗯…‘人体生理信号在仿生控制系统中的应用前景’的科普资料（实则是高度简化的内部报告摘要），你拿回去看看，或许有启发。” 信封里薄薄几页纸，却带着千钧重量。
回程路上，林卫国沉默地开着车。陈默摆弄着手里的“小黑盒”，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外壳和那根可以拉出的天线。这不再是“玩具”，而是通往一个隐秘战场的钥匙。
深夜，陈默家。
他拉上窗帘，将“小黑盒”调到主动扫描监听模式（频道2），拉出天线，戴上耳机。
耳机里充斥着各种杂音：县广播站的微弱信号、不知哪家的电视伴音、滋滋的电流声…
突然，一阵微弱但规律的“滴滴…嗒…滴滴嗒…”声夹杂在噪音中响起！信号很弱，时断时续，但编码方式明显不是常规广播！
陈默屏住呼吸，调整接收频率，试图锁定信号源。声音似乎来自…家属院东南方向？
他悄悄起身，将“小黑盒”贴着窗户，慢慢移动方位。当对准东南方时，信号清晰了一些！
“滴滴…嗒…（间隔）…嗒嗒滴…” 重复的短码。
陈默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下编码序列和时间。他不懂密码，但这规律性的信号，绝非民用！
就在这时，“小黑盒”的指示灯突然闪烁起黄色警示光（预设的简单信号特征匹配）！同时，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瞬间淹没了那个“滴滴嗒”声！
**设备自动启动了“噪声注入”干扰！**
几秒钟后，干扰停止。“滴滴嗒”的信号…消失了！
陈默靠在窗边，握着尚有余温的“小黑盒”，后背渗出冷汗。
暗处的眼睛，不止一双。
而国家给他的“玩具”，已经开始工作了。
他翻开张振华给的信封，里面关于“仿生控制系统”的资料上，一行加粗的字映入眼帘：
＞ **“生物电信号，非控制之终点，乃人机交互之桥梁。窥此门径者，当慎之又慎。”**
窗外，青河县的夜色沉沉。
实验室里的“意念”误会，如同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尚未平息。
而加密频道里的“滴滴嗒”声，预示着更深、更暗的漩涡，正在悄然形成。
陈默知道，他的初中生活，注定无法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