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天梯”基地的紧张气氛几乎凝成实质。于曼丽依旧沉睡在特护病房，生命体征平稳，却紧闭着双眼，仿佛灵魂被锁在了某个幽暗的深渊。而停机坪上，代号“星槎一号”的原型机，却在基地全体人员的沉默注视下，展露出它狰狞而决绝的姿态。
机体覆盖着深灰色的耐高温隔热瓦，线条流畅中带着一种粗犷的力量感。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经过“铁棺材”改造的驾驶舱——舱盖加厚，观察窗面积缩小到极限，内部更是被拆得近乎“家徒四壁”。原本复杂的仪表盘被一块简陋但异常坚固的机械式综合仪表取代，上面只有高度、速度、姿态、剩余燃料四个最基本的指针。操控系统只剩下三根粗壮的金属操纵杆（俯仰、滚转、偏航）和一个醒目的红色“紧急返航”按钮。
“这……这真的能飞？”一个年轻的机械师看着那寒酸的驾驶舱，声音发颤。
“不是‘能飞’，是‘必须飞’！”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他最后检查着嵌入航电核心的“蜂群意志”辅助主机，“记住，它现在不是‘星槎’，是‘铁剑一号’！它的使命，就是顶着雷劈电闪，也要把里面的‘剑柄’（驾驶员）带回来！”
承担这“剑柄”使命的，是基地最富经验、同时也是心理素质最过硬的功勋试飞员，老张。他身材敦实，面容刚毅，此刻正一丝不苟地穿着特制的抗荷服，头盔里集成了那个简陋到极致的“脑波应急桥”传感器——一个紧贴太阳穴的冰冷金属片。
“老张，”陈默走到他面前，将一枚磨得发亮的“惊鸿”钉子模型塞进他手里，“‘铁娘子’没醒，这第一剑，靠你了！万不得已，相信‘蜂群意志’，相信那个红按钮！”
老张用力握了握钉子，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吧陈总！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块硬铁！保证把‘铁剑’给你囫囵个儿带回来！”
引擎启动，“盘古”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咆哮，比上次点火试验更加驯服，却也更加磅礴。巨大的推力推动着“铁剑一号”滑向跑道尽头。没有激昂的音乐，没有鲜花，只有无数双饱含忧虑与期盼的眼睛。
“塔台，‘铁剑一号’请求起飞！”
“可以起飞！祝……平安！”
加力全开！“铁剑一号”如同离弦之箭，撕裂空气，昂首刺向碧蓝的天穹！引擎的轰鸣声浪在戈壁上空久久回荡。
塔台内，陈默、苍鹰将军、老马等人死死盯着雷达屏幕和遥测数据流。
“高度5000！速度1.2马赫！姿态稳定！”
“‘蜂群意志’辅助系统运行正常，介入度0%！”
“脑波监测信号平稳……”
一切似乎顺利。但所有人的心都悬着，敌人那诡异的电磁攻击，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铁剑一号”按照预定航线，爬升至一万五千米高空，开始进行基础机动测试。老张沉稳地操纵着那三根冰冷的金属杆，感受着“铁剑”略显笨重但绝对可靠的响应。简陋的仪表盘上，指针稳稳地跳动。
“开始模拟巡航科目……”老张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来，带着一丝刻意放松的沙哑。
就在这时！
呜——！
塔台内所有屏幕猛地一花！刺耳的电磁噪音再次炸响！比上次更加狂暴，更加无孔不入！
“强电磁干扰！强度峰值超过上次20%！来源……锁定！是超高空长航时无人机！它一直在云层上待机！”电子战军官目眦欲裂！
“通信中断！雷达失效！遥测信号……丢失！”
“老张！老张！听到请回答！”陈默对着失去信号的麦克风狂吼，心瞬间沉到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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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米高空，“铁剑一号”驾驶舱内。
老张只觉得头盔里的耳机瞬间被尖锐的噪音灌满，震得他耳膜生疼！眼前那唯一的机械仪表盘，指针开始疯狂乱跳！高度、速度、姿态数据全部失真！舷窗外是刺目的阳光和翻滚的云海，完全失去了空间参照！
致命的眩晕感和空间迷失感瞬间袭来！饶是老张经验丰富，意志如铁，在这完全失去仪表和外部信息的绝境下，身体也本能地绷紧，冷汗瞬间浸透抗荷服！
“该死！”老张咬牙，试图凭借身体感觉和窗外模糊的景象稳住飞机。但高速飞行下的气流颠簸和G力变化，让他的努力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驶一叶失去舵的扁舟！
就在他感觉飞机即将失控翻滚的刹那——
嗡！
头盔内部，那个紧贴太阳穴的金属片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仪表盘上，那个代表“蜂群意志”介入的、几乎被忽略的绿色小灯，骤然亮起！
紧接着，一股柔和却无比坚定的力量，透过那三根冰冷的操纵杆传递到他的掌心！原本剧烈颠簸的机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稳稳托住，瞬间恢复了平飞姿态！
是“蜂群意志”！它在强电磁干扰下，依靠机载惯性导航和自身强大的抗干扰算法，强行接管了基础姿态稳定！
老张狂跳的心脏瞬间落回一半。他立刻明白了陈默那句“相信‘蜂群意志’”的含义！这不是取代他，而是在他“瞎了”、“聋了”的时候，为他稳住这艘“铁棺材”！
“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张精神大振，立刻放弃了对失控仪表的徒劳关注，将全部心神集中在身体对飞机状态的本能感知上，双手紧紧握着操纵杆，感受着“蜂群意志”通过杆力传递的每一个细微修正指令。人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无声的默契！
“报告！遥测信号……恢复了一部分！非常微弱！‘铁剑’姿态……稳定！正在返航！”塔台内，监测员激动得声音发颤！
陈默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断断续续、却顽强闪烁的绿色光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成了！“铁棺材”和“蜂群意志”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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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一号”拖着略显沉重的身躯，在“蜂群意志”的辅助和老张超人般的意志力操控下，奇迹般地降落在跑道上。舱盖打开，老张被地勤人员搀扶下来时，脸色苍白，双腿发软，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对着迎上来的陈默用力竖起大拇指！
“陈总！‘铁棺材’……名不虚传！‘蜂群意志’……好兄弟！”他声音沙哑，却充满劫后余生的豪迈。
基地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这是“铁棺材”的胜利！是“蜂群意志”的胜利！更是人类意志在钢铁与电磁风暴中不屈的胜利！
陈默紧紧握住老张的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基地医院的方向。“铁剑”回来了，可“掌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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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护病房内，依旧安静。于曼丽静静地躺着，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护士刚刚为她做完例行检查和擦拭。
陈默轻轻推门进来，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他看着于曼丽苍白却依旧坚毅的侧脸，低声诉说着今天的惊险：“……老张很厉害，‘蜂群意志’也很争气……‘铁剑’回来了，‘盘古’的心脏很强劲……就等你了，‘铁娘子’……”
他拿出那枚钱老赠予的、磨得温润的“鞘套通信”原理验证芯片模型，轻轻放在于曼丽的枕边。“钱老看着呢，咱们的‘星槎’……”
话音未落，奇迹发生了！
于曼丽那一直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那只放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勾动了一下！
幅度很小，却清晰可见！
陈默的心脏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盯着于曼丽的脸庞和那只手！
几秒钟后，如同破开坚冰的第一缕微光，于曼丽那长长的睫毛再次颤动，然后，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她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茫然的，仿佛穿越了无尽的黑暗。渐渐地，焦距开始凝聚，带着一种刚从深渊归来的疲惫，却依旧锐利如初生的鹰隼！
她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天花板，然后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动，最终……落在了枕边那枚小小的芯片模型上。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间，溢出两个极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在陈默耳边炸响的字：
“……星……槎……”
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穿越生死、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执念！
陈默猛地站起身，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他紧紧握住于曼丽那只刚刚动过的手指，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无比的回应，声音哽咽却充满力量：
“对！星槎！我们的‘星槎’！‘铁娘子’！欢迎回来！”
窗外，戈壁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金红。“铁剑一号”静静地停在机坪上，反射着最后的光芒。而病房内，沉睡了许久的星辰之眸，终于重新点亮！
“盘古”的心脏在轰鸣，“铁棺材”的锋芒已初试，“铁娘子”的意志从深渊归来！通往九天的“星槎”，终于拥有了它完整的灵魂！深空的航程，再无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