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品官身么...”沈知意嘴角噙着淡笑:“是当今圣上亲赐的。苏公子若觉我不配这官阶,大可入宫向圣上理论。”
“你竟敢拿圣上消遣!”苏公子气急败坏:“我看你是活腻了!”
姜筱捻着帕子上前,轻轻擦拭孙公子额角的薄汗,娇声道:“哎哟苏公子,您大人有大量,莫与这不知礼数的计较。她平日里就爱冲撞人,您犯不着气坏了身子。”
舒姝则斜睨着沈知意,故意将手指搭在苏公子袖边:“苏公子可还记得我?上月您府上合婚文书,可是我亲手操办的。”
她刻意拖长尾音,眉眼间尽是得意:“您且消消气,莫要因旁人扫了兴致。”
这苏公子本就怒火中烧,听闻舒姝这一言,竟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将起来。
指着她鼻尖怒骂:“合婚?你还好意思提合婚!”
“我花了百两加急银,你就给我寻了这么个...这么个残花败柳?!”
舒姝脸上的得意瞬间石化:“苏、苏公子这话从何说起?那日合婚八字皆是...”
“八字?”
苏公子一把扯下腰间荷包砸在她脸上:“我与她还未行同房之事,她的守宫砂就没了!还在床上摆些假血糊弄于我!”
见二人语塞,反倒让他骂得更凶:“你们这些官媒只认银子不认人!好啊...我堂姐苏婉柔好心引荐,你们就如此糊弄?!”
沈知意立在一旁,浅抬下颌,见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二人此刻却面如死灰。
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噗嗤...!”柳莹反倒没忍住,慌忙低头用袖掩唇,肩膀却抖得一颤一颤的。
沈知意见状连忙暗掐她腰侧,示意其莫要外露。
再高兴又要忍着!
舒姝踉跄着扶住桌案:“苏公子!户部侍郎家的千金知书达理,与您门当户对,怎会...”
“门当户对?我呸!”苏公子暴喝一声:“她闺阁女子守宫砂尽褪,却妄图造假瞒骗本公子!这般腌臜手段,分明是骗婚!”
他从袖中甩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未及看清那详细,和离两个大字却已映入眼帘:“速速盖上官印!莫要耽搁我要事!”
姜筱颤抖着接过文书。
正犹豫间,温钰已捧着官印疾步而来,目光扫过满纸怒言,面沉如水地抽过文书,“啪”地将朱红印泥按在落款处。
“官印已盖,和离书请收好。”
温钰将文书甩回苏公子怀中。
苏公子顺势揣入怀中,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旋即转身离开。
看热闹的小吏们见风波平息,如退潮般渐次散去。
沈知意与柳莹对视一眼,各自归位铺开新的庚帖。
只留姜筱与舒姝僵在原地,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忽听温钰轻叩案角:“姜媒人,舒媒人,莫不是还要在当厅演上一出?”
“还不回位核对婚牍?”
舒姝喉间“呃”了一声。姜筱慌忙拽着她的袖子退回座位。
柳莹搁下朱笔,近身凑过来,声线压极低:“知意,方才苏公子说守宫砂有诈...我瞧着不似寻常事...”
沈知意望着砚台里晕开的墨痕,想起上次孙公子休妻也是因这守宫砂一事...
两桩案子相隔不过一月,哪会有这般巧合?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用镇纸压住被风掀起的婚牍:“我也不相信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柳莹眼中陡然亮起来,按捺住声线问道:“那...要不要暗地查探?”
她将一叠庚帖推到柳莹面前,佯装着于某行小字上点了点:“劳烦你查查这二位公子的交往圈,再瞧瞧韩家女与户部千金的关系。”
柳莹立刻挺了挺腰板,作出揽袖查案的架势:“包在我身上!”
暮色漫过衙署西跨院。
柳莹风风火火撞开房门。
她眉眼弯弯,眼底藏不住狡黠笑意:“知意,你且猜猜我寻到了什么宝贝?”
沈知意搁下手中茶盏,抿唇轻笑:“瞧你这副模样,莫不是探到什么要紧线索了?”
“正是!”柳莹得意地转了个圈:“我这双耳朵,可比那茶楼的百晓生还灵光!”
说着双手交叠于胸前,故作端庄地轻咳两声:“快些承认,我柳莹天生便是做你左膀右臂的料!”
沈知意看着好友发间散落的碎发,无奈又宠溺地摇头:“是是是,柳大探花名不虚传。”
她将案上茶盏推过去:“再不快说,这茶可都要凉透了。”
柳莹倾身凑近,低声道:“先说那两位姑娘,韩家女与户部千金素无往来,不过是婚事前后脚,中间相隔不足一月...”
饮了口茶,继续道:“倒是孙骄与苏立大有文章!这布政使家的孙公子、吏部侍郎的苏大少爷,常在芳醉楼流连忘返。”
说到此处,她忽地压低嗓音,眸中闪过一丝嫌恶:“听楼里的老鸨嚼舌根才知,这二人哪是单纯听曲儿?与勾栏女子颠鸾倒凤才是真!”
这倒让沈知意未觉诧异:“瞧他在公堂上暴跳如雷的模样,便知是惯会贼喊捉贼的。”
冷笑从齿间溢出:“自己在外眠花宿柳,倒怪起明媒正娶的妻子来了。”
柳莹打断道:“且慢!这桩秘辛里,还藏着条漏网之鱼!——”
见沈知意抬眸,压低嗓音道:“孙、苏二人寻欢作乐时,身边常跟着个监察御史。”
“哪个监察御史?”
柳莹撇了撇嘴:“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姓周名浩。说来也巧,这人眼瞅着也是快要拜堂成亲了。”
她行至榻前,缓缓坐下:“我瞧他行事鬼祟,本以为是官场新人的应酬,倒不曾想...”
沈知意截了话头:“他的婚帖是谁经手?”
柳莹笑容僵在脸上,耳根泛红:“仍、仍是我...”
见沈知意目光如炬,忙翻出袖中记事簿:“女方是翰林院某位编修之女,婚期定于八月初五,吉日良辰...”
沈知意猛地将手攥紧,忽忆起前世兄长沈明轩常与父亲一道,将她苦苦赚来的说媒钱,掷在花溪镇的醉春楼与那赌坊里。
“即将婚娶却流连风月...”她忽而冷笑:“近几日这药也吃得差不多了。看来明儿个,该去趟韩医堂抓些新药了。”